第一道裂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足以颠覆整个湖泊。
“烈风门”弃守的阵眼熄灭，不仅仅意味着“赤阳焚天剑域”东南角出现了一个微小的能量漏洞。更致命的，是它释放出了一个清晰无比、足以击垮所有残存抵抗意志的信号——有人撑不住了，而且选择了背叛！
在神国虚影那无处不在、仿佛天威的压迫下，在内部早已积压如山的怨气与恐惧中，这个信号，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烈风门跑了！他们切断了灵力！”
“凭什么让我们在这里等死？！宗门积攒万年的灵石都被搬空了！”
“金煌老贼是要用我们的命填他的剑！老子不干了！”
类似的怒吼、尖叫、绝望的哭泣，在剑域各处的阵眼、在开阳天靠近边界的无数据点、甚至在一些被迫协防的二线军团中，如同野火般燎原而起。
崩溃，是连锁的，是雪崩式的。
第二处阵眼熄灭——那是“寒水宗”，一个以水系功法着称的中型宗门。他们在尝试镇压内部骚乱时，遭到了早已心怀不满的附属家族和大量散修客卿的突然反噬。寒水宗主被副手从背后一剑刺穿丹田，阵眼在混乱中被破坏。
第三处、第四处……
并非所有阵眼都发生了暴力夺权。更多的，是沉默的放弃。维持阵法的修士们，在领队长老或宗主一个黯然的眼神示意下，默默地、集体地切断了自身与阵法的联系，然后迅速集结，不是向前进攻，而是向后方——自己的山门、自己的家族方向——溃退。
保护家园？当家园的统治者先一步将屠刀挥向自己人时，“家园”的概念便已崩塌。现在，他们只想活下去，离这片注定要沦为神魔战场的星域越远越好。
“赤阳焚天剑域”那赤金色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收缩、变得支离破碎。原本生生不息的剑影循环被彻底打破，无数剑影因失去能量支持而崩散，如同盛世烟花落幕后的灰烬。
金煌宫。
“报——！天璇阵眼失守！守军溃散！”
“报——！烈阳宗外围防线被溃兵冲击，出现内乱！”
“报——！玄水宫宫主寒溟真人传来讯息，言‘事不可为，请剑尊早作决断’……这、这是劝降啊剑尊！”
坏消息如同冰雹般砸来。金煌剑尊端坐在那象征权柄的座位上，身形却佝偻了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万年。他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有一片死灰。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也懒得去擦。
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以为凭借上古仙阵和铁血手腕，能凝聚人心，能拖住敌人。却没想到，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只是界外那恐怖的舰队和神国投影。真正的绝杀，来自于内部早已千疮百孔的信任与早已被透支殆尽的忠诚。
李无劫甚至没有真正发动攻击。他只是降临了一个投影，说了一些话，然后……他治下的世界，就已经从内部开始土崩瓦解。
“剑尊……”一位跟随他多年的老剑仆颤声开口，眼中含泪，“撤、撤吧……留着青山在……”
“撤？”金煌剑尊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凄厉，如同夜枭哀鸣，“往哪里撤？宗门基业在此，万年清誉在此，本尊……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去见上界巡天使？”
他猛地站起，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对着虚空，对着那笼罩一切的神国虚影，发出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李无劫——！！！！”
“你以为你赢了吗？！！”
“本尊就是死，也要崩碎你几颗牙！！开阳天可以碎，但剑骨不可折！！”
他周身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炽烈的剑光，那光芒甚至短暂地照亮了金煌宫，照亮了周边混乱的天空。他燃烧了本源，燃烧了神魂，燃烧了作为剑修的一切骄傲与偏执，化作一道决绝的、冲向神国虚影核心的赤金流星！
这是求死，也是最后的风骨。
然而。
那道决绝的流星，在刚刚冲出金煌宫，升入被神国虚影覆盖的天空时，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厚重到令人绝望的墙壁。
速度骤减，光芒急剧黯淡。
不是被攻击，而是被压制。
神国虚影中，代表李无劫意志的那部分“天穹”，微微向下“沉降”了一分。
仅此一分。
金煌剑尊所化的流星，便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凝滞在了半空。他燃烧一切换来的磅礴剑意与力量，在这代表着一方世界意志的投影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可笑、且无力。
连自爆，连最后的悲壮，都无法由自己掌控。
“你的剑骨？”李无劫的声音，平静地透过神国虚影，响起在金煌剑尊，也响起在所有仍在关注这一幕的开阳天修士耳中，“早已在你们对同族举起屠刀、用恐惧维系统治时，就锈蚀、弯曲了。”
“今日之果，皆是昨日之因。”
“放下吧。”
“放下你那可笑的骄傲，为你身后，那些或许还来得及活命的人。”
金煌剑尊凝固在虚空，赤金色的光芒在他身上明灭，如同风中残烛。他能感觉到，自己最后的力量正在被那无处不在的世界威压无情地磨灭。他也听到了，身后仙宫中，传来的、无法抑制的哭泣与绝望的叹息。
最后一丝癫狂散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冰冷。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凝滞的赤金流星，光芒彻底熄灭，显出金煌剑尊佝偻、苍老、毫无生气的本体。他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空中缓缓坠落。
下方，金煌宫前巨大的广场上，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那是金煌宫的弟子、长老，以及闻讯赶来的、尚未崩溃的附近宗门修士。
他们没有看坠落的剑尊，而是朝着神国虚影的方向，深深叩首。
一个，十个，百个，千个……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从金煌宫开始，投降的浪潮向着整个开阳天蔓延。残存的防御据点，升起白旗（或修仙界类似的投降标识）。溃逃的军队停下脚步，丢下兵器，茫然跪地。甚至一些尚未被波及的遥远星域，在接到前线崩溃、剑尊“陨落”（在他们看来）、神国降临的恐怖消息后，也纷纷派出了乞降的使团。
神国虚影之下，赤金剑域早已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跪伏的修士，是沉默的星辰，是一片被兵不血刃征服的星域。
“无劫号”舰桥。
火灵儿眨了眨眼，似乎还没从这急转直下的局势中反应过来：“就……就结束了？不打啦？”
夜琉璃伸了个懒腰，曲线毕露，慵懒道：“小狐狸，这才是最高明的打法。杀人有什么意思？诛心，才是艺术。”她看向李无劫，眼波流转，“陛下，接下来，是时候去接收我们的‘新领土’，还有……见见那位‘老朋友’了。”
云梦瑶迅速整合着各方传来的投降信息，汇报：“陛下，开阳天七成以上区域已表示臣服，剩余区域多处于观望或混乱。金煌剑尊生命气息微弱，已被控制。初步统计，联军……已不复存在。”
李无劫望着投影中，那从星空中坠落、被一道神国延伸出的柔和光索轻轻“接住”并封印起来的金煌剑尊，目光幽深。
“传令全军，保持警戒，按预案，分批进驻开阳天各战略要地，接收防务。”
“工部立刻跟进，修复被破坏的阵眼，将其改造为信仰中继节点。”
“梦瑶，由你牵头，与开阳天各投降势力接洽，制定初步的整合与安抚方案。”
他顿了顿。
“至于金煌剑尊……”
“带他来见朕。”
“有些‘账’，该清一清了。有些‘记忆’，或许还有点用。”
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开始。
征服的艺术，在于征服之后，如何将战败者的一切，都转化为自身前进的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