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的风带着初冬的凛冽,吹散了宴会厅内残留的暖意与喧嚣,也吹散了沈清澜心头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浮尘。她独自站在那里,墨蓝色的裙摆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像一面沉默的旗帜。身后玻璃门内的一切——灯火辉煌,人影憧憧,那些或同情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都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陆寒霆最终还是提前离场了。
在苏蔓那番“得体”的表演和她随之而来的“不适”之后,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众宣布因故需要提前离开,便护着苏蔓,在众目睽睽之下匆匆离去。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或者说,根本没有想到,要过来对沈清澜这个名义上的女主人、他刚刚还共舞一曲的“妻子”,交代一句。
沈清澜是通过身后玻璃门反射的模糊影像,看到他们离开的。她没有回头,只是握着冰冷栏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
意料之中,不是吗?
她甚至没有感到多少刺痛,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麻木。那根名为“期待”的弦,早已崩断,此刻连余音都消散殆尽了。
晚宴在一种微妙而异样的氛围中接近尾声。主角之一的提前离场,尤其是以那样一种方式离开,留给在场众人无数的谈资和想象空间。沈清澜能感觉到,当她最终从露台返回宴会厅,准备离开时,投向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怜悯,有审视,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疏离——仿佛她已经是一个被排除在核心圈层之外的、即将出局的人。
她挺直脊背,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平静,对所有目光视而不见,在项目助理的陪同下,从容地走向出口。她没有用陆寒霆安排的车,而是直接让助理叫了车。
坐进车内,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她才允许自己流露出片刻的疲惫,将头轻轻靠在冰凉的车窗上。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像一场绚烂却虚幻的梦。
回到静澜苑时,别墅里一片黑暗和死寂。陆寒霆显然还没有回来,或许,今晚都不会回来了。他此刻,应该正守在苏蔓身边,担忧着她的“不适”,安抚着她“受创”的情绪。
沈清澜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径直上楼。她脱下那身墨蓝色的战袍,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动作机械而缓慢。梳妆台上,那枚神经元胸针静静地躺在那里,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冽而孤独的光芒。
她洗漱完毕,躺在那张宽大冰冷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胃部那熟悉的、隐隐的抽痛再次袭来,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伴随着绝望而来的生理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终于传来了引擎声,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有些沉重,有些迟疑,最终停在了主卧门外。
门外的人似乎停顿了很久,久到沈清澜几乎以为他会在门外站一夜。最终,门把手被轻轻拧动,房门被推开。
陆寒霆带着一身夜色的寒凉和淡淡的烟味走了进来。他没有开灯,就着月光,能看到床上沈清澜背对着他、似乎已经睡着的侧影。
他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她。黑暗中,他的目光复杂难辨,有未散的烦躁,有一丝残留的、对苏蔓的担忧,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面对沈清澜时的无力和……愧疚?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解释?道歉?还是惯例的、苍白无力的说辞?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默默地脱下外套,走进浴室。水声哗哗地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却更显得这空间的空洞。
当他带着湿气躺到床的另一侧时,两人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仿佛横亘着一道无形的、无法逾越的鸿沟。同床异梦,莫过于此。
沈清澜始终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仿佛早已沉入梦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如何清醒地感受着这份令人窒息的靠近与疏离。
他的每一次翻身,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却又像是从另一个遥远的星球传来。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分享着同一片空气,却活在完全隔绝的两个世界里。
那无形的距离,比露台上的寒风更冷,比宴会厅上的目光更刺人。
它不在物理空间,而在灵魂深处。
它无声地宣告着:
有些路,一旦走上分岔,就再也无法交汇。
有些人,一旦心死,就再也无法挽回。
这一夜,静澜苑静得可怕。
而那被无形隔开的距离,在寂静中凝固,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永恒的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