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绷紧的、令人窒息的宁静,被一封精致典雅、烫着暗金色花纹的邀请函打破了。
邀请函是送到沈清澜办公室的,由陆寒霆的首席秘书亲自送来,态度恭敬,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沈医生,陆总吩咐,这是本周五晚上陆氏集团年度慈善晚宴的邀请函,届时会有许多重要的合作伙伴和媒体到场,陆总希望您务必准时出席。”
沈清澜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张厚重的卡纸上。暗红色的底纹,象征着陆氏家族徽记的烫金图案,以及措辞严谨客套的官方用语。这不仅仅是一张邀请函,更像是一道指令,一次在她即将抽身离去前,必须完成的、属于“陆太太”这个身份的最终表演。
她几乎能想象陆寒霆的意图。在流言蜚语隐约四起,在他们关系降至冰点的此刻,他需要一场高调的、夫妻同框的公开露面,来稳定外界猜测,维系陆氏家族和集团的形象,也或许……是他那可笑自尊心作祟下的最后一次尝试性捆绑。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那句“我另有安排”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就在话要出口的瞬间,她改变了主意。
拒绝,意味着更多的纠缠,意味着需要解释,意味着她还在被他影响着自己的决策和节奏。
不。
她不应该再被他牵动任何一丝一毫。
接受,然后以最完美的姿态完成这场演出,再然后,彻底谢幕离场。这或许,是更干净利落的告别方式。
而且……她的目光微微闪动。这样的场合,苏蔓会以什么身份出现?陆寒霆又会如何平衡?这最后一场戏,或许比她想象的,更有“观赏”的价值。
“知道了。”她拿起那张邀请函,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会准时出席。”
秘书似乎松了口气,恭敬地退了出去。
沈清澜将邀请函随手放在一边,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终究是被搅动了。
傍晚回到静澜苑,她在玄关的置物架上,看到了另一封同样的邀请函。陆寒霆似乎还没有回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对峙。
晚餐时,两人依旧沉默。直到用餐接近尾声,陆寒霆才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周五的慈善晚宴,秘书应该把邀请函送给你了。”
“嗯。”沈清澜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却没有看他。
“那天下午,会有造型团队过来。”他继续说道,语气是一种公式化的安排,“礼服和珠宝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挑选你喜欢的。”
“不必。”沈清澜站起身,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却依旧冰冷,“我会自己准备。”
陆寒霆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连这点象征性的、属于“丈夫”的馈赠都要拒绝。
“这是陆氏重要的场合,”他试图强调事情的严肃性,“着装需要符合……”
“陆总放心,”沈清澜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我不会让陆氏丢脸。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不是吗?”
最后一句,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寒霆心底激起了巨大的、不安的涟漪。
最后一次?
她是什么意思?
他还想再问,沈清澜却已经转身,踩着平稳的步伐上了楼,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陆寒霆独自坐在空旷的餐厅里,看着满桌几乎未动的菜肴,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那封精心设计的邀请函,非但没有拉近他们的距离,反而像是一道催命符,加速了某种他无法控制的进程。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场慈善晚宴,绝不会如他预想的那般,是一场挽回形象的和谐演出。
而沈清澜,在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打开了衣帽间。她没有去看陆寒霆准备的那些奢华礼服,而是从最里侧,取出了一个独立的防尘袋。
里面,是她用自己的收入定制的一件晚礼服。设计极其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深沉的墨蓝色,如同静谧的夜空,面料却是一种高科技的丝绸混纺,在光线下会流淌着不易察觉的、冷冽的光泽。
它不张扬,却自带力量。它不属于“陆太太”,只属于沈清澜自己。
她将礼服挂好,然后走到梳妆台前,拉开了最底层那个很少动用的抽屉。
里面是一个古朴的首饰盒。打开,里面并非陆家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而是一枚造型简洁大气的铂金胸针,设计灵感来源于神经元的突触结构,是她多年前在一次国际医学设计大赛上获得的奖品,象征着她在专业领域的成就与骄傲。
她看着那枚胸针,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清明。
周五的晚宴,于她而言,不是表演,而是战场。
是她用沈清澜的身份,向那个捆绑了她许久的“陆太太”身份,发起的最后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
她将以最独立、最骄傲的姿态,出席这场盛宴。
然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