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说过了,等脱离危险之后,否则,即便长生天亲临,我也不放!”
此言一出,克烈部与乞颜部集体骚乱起来!
长生天是漠北人共同的信仰,这话一出,阿勒坦的意思很明显,不用再浪费口舌与他谈判了,接受条件即可!
然而意外还是出现了!
孛儿只斤也速该弯弓搭箭:“你这该死的牛羊,居然敢背弃长生天,克烈部能容你,我乞颜部不能容你!”
“慢来!”耶律普速完急道。那边焦景颜被绑着嘴巴,口中发出呜呜声,奋力扭动!
阿勒坦吓了一跳,而后微微低头,躲在萧朵儿身后,只留出一只眼睛观察也速该的动向!
萧朵儿泪眼婆娑,看向焦景颜,此生不能与君合,来世再续良缘!
就在萧朵儿微微偏头的一刹那,利箭离弦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决绝!直钉在阿勒坦右眼,穿颅而出!
阿勒坦还保持着低头观察的姿态,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
未免垂死之际,再伤及箫朵儿,焦景颜猛地扭身扑了过来,一头撞在阿勒坦身上,将他撞下马去,而他自己也落下马来!
耶律普速完看着也速该怒道:“为何这般行险,若是伤着人怎么办!”
也速该看了她一眼,并不在意她的无礼,脸上泛着天生的骄傲:“这等距离,让我再试一百次,也不会有一次失误!”
耶律普速完“哼”了一声,自去解开萧朵儿的束缚!
萧朵儿束缚解开的第一时间去解开了焦景颜的束缚!
焦景颜喜极而泣,张开臂膀要去……
啪!
萧朵儿狠狠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焦景颜捂着脸懵了!
耶律普速完懵了!
辛弃疾与萧汉也懵了!
“李景颜,你的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你还有什么是真的,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焦景颜……
耶律普速完……
萧汉……
尤二姐:“呜呜呜呜!”
辛弃疾捂着脸默默退入了人群!
片刻后。
萧朵儿温柔的小手揉着焦景颜的脸,眼中充满了歉意!
“焦郎,你疼么?”
“一点都不疼!”焦景颜一边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郊狼,你疼么?”辛弃疾道。
“狈啊,我不疼!”萧汉道。
“哼,狼狈为奸!”尤二姐。
萧朵儿面红耳赤,躲到焦景颜怀中。
“够了!”焦景颜难得发一次火,但是不是真的发火尚未可知!
“哟!好你个李景颜,你还不是大夏皇帝呢,怎敢说‘够了’!”辛弃疾还记得那时节在西夏皇宫,李仁孝不知说了多少次“够了”!
焦景颜当时不在宫内,不知这个典故!萧汉则笑得不行!
萧朵儿却怒了:“你还敢说!”她怒的是又提起李景颜这个名字!
“嘿!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可不敢惹你们!”辛弃疾摇头晃脑,假作躲闪。
“唉!他平时就这样么?”耶律普速完问萧汉。
“心情好的时候便如此!”萧汉回道。
耶律普速完点了点头,怔怔看着辛弃疾,不知道想到什么,“扑嗤”一声笑了!
那边脱里已经与几位长老商议完毕,今日今时,就在此处举行忽里台大会!
漠北忽里台大会由王族宗亲,各部首领与会,大祭司主持!选举新任可汗!
所谓选举,不过是个流程,一般早就商量妥当!
此次大会,脱里一支被屠戮殆尽,古尔一支罪愆在身,因此只有他一人代表王族参会,而其余各部首领今日恰巧在场,甚至半张脸的别儿哥也活了下来!
剩下便是大祭司了,东方各部文明中,神权从来都是服务于王权,各部首领相召,难道大祭司还敢不来吗!
不多时,身着傩服的大祭司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此处,古尔汗继位的大会也是他主持的,此次不计划从贼之罪,已经让他暗道侥幸了,自然说什么便做什么!
此次是克烈部有史以来最为简陋的忽里台大会,满打满算不过十个座位,四部首领、阿什拉,然后便是参与观礼的乞颜部代表也速该,大辽代表耶律普速完与萧朵儿、大宋代表辛弃疾与萧汉、大夏代表焦景颜!桌案只有一个,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羽箭!
雨已经渐渐停了,大祭司与脱里站在中央,举行仪式!
虽然简陋,但这次忽里台大会也许会是克烈部史上最为震撼人心的!
满地的尸体!
几乎人人脸上带血!
阴沉沉的天幕上乌云翻滚!
祭天的桌案上羽箭林立!
宋辽夏三个大国见证!
大祭司的祝唱苍凉而空灵,沟通着长生天与草原的生灵!
“天降可汗!旺我克烈!”最后一句祝唱吟唱出来,整个草原沸腾了!
天降可汗!旺我克烈!
天降可汗!旺我克烈!
……
此时,金乌刺破层层乌云,再次降临大地,压抑的草原再次活了过来!
阿尔泰山上的积雪在阳光下闪耀着洁白的光芒!
这有如神迹的一幕深深震撼了克烈部人!
漠北生民纷纷跪拜于地!口中念念有词!
长生天!
长生天!
长生天!
……
如此一来,脱里的汗位稳如泰山!
整个大典看得辛弃疾津津有味,虽然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萧汉碰了碰他,让他上台,这才猛然醒过神来,匆匆上了台!
所谓台,不过是那个桌案三丈内!
辛弃疾与耶律普速完作为大国代表,上台赐封。本来也邀请了焦景颜,但他并未受到李仁孝授权,规行矩步的他哪里敢代表大夏赐封漠北可汗!
本来是让耶律普速完授喻,毕竟她作为大辽长公主,地位最高,但她微笑摇头,让给了辛弃疾!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今克烈部脱里,狷狂少年,巡视漠北,数次被俘!
蔑儿乞人抓住他,让他屈服!
他说!不服!
塔塔儿人抓住他,让他屈服!
他说!不服!
古尔汗屠刀将落!
他说!不服!
此诚天降可汗!天旺克烈!
有此可汗,克烈部当一统漠北!
为漠北之王!”
辛弃疾说的是汉语,大祭司用克烈部语传达!
每说一句,克烈部便大声回应!
说到后来,震得土地颤抖!马儿嘶鸣!克烈部崛起!
“今我大宋!”
“我大辽!”这句话是耶律普速完用契丹语说出!
“赐封脱里汗为漠北王!”
大祭司的翻译既出,草原顿时沸腾!
宋辽联袂赐封的漠北王,这在漠北从未出现过,克烈部崛起,果然就在今日!
脱里伸手虚按,众人慢、慢慢安静下来!
“今日克烈部可汗脱里,受封漠北王,是为王汗!”脱里用胸腹之力将这句话远远传了出去!
王汗!
王汗!
王汗!
……
克烈部人感觉血液也燃烧起来了!整个漠北都将是克烈部的牧场!
自今日起,脱里便更名为王汗,或译作王罕!
辛弃疾与耶律普速完对视一眼,克烈部人很是单纯,但同样很快乐!
如果这辈子没人骗他们,没人奴役他们,他们将快乐一世!
也速该冷静看着这一幕。好安达,漠北若能一统,不再如一盘散沙,定能震惊整个世界!大宋!大辽!大金!塞尔柱!大秦!漠北人的牧场本就该没有限制!这一幕,就在我们手上实现吧!
……
克烈部与乞颜部已经忍不住去庆祝了!
然而对于宋辽夏诸君来说,首要的事便是回去换掉湿衣服,这也太难受了!不知道这些漠北人如何能忍受的!特别是乞颜部的人,累得要死,还穿着湿衣服,居然便跑去喝酒庆祝了!
晚上,克烈部架起了巨大的篝火,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昏暗的夜空,也不知这暴雨之后哪里找来的干柴!
克烈部,乞颜部,警巡院诸人各自混杂,同吃一块肉,同饮一碗酒,同看一个姑娘!
这些人在半日前还在搏命厮杀,此刻却喜笑颜开,亲如兄弟!
辛弃疾不得不感慨他们的思维奇特!
“很奇怪吗?”耶律普速完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他们都是普通人,不用打仗了,和平放牧了,往后的日子越来越好了,不值得开心吗?”
辛弃疾点了点头,有意无意挪开两步!本来今日可能战死,他便抛开一切不去回忆一些不愿意回忆的部分!现在逃出生天,反倒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女子,不知如何面对天下人!
耶律普速完是何等样人,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甚是恼怒!
“我们便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依然是宋使,我依然是大辽长公主,仅此而已!如何?”
见耶律普速完满脸愠怒,辛弃疾心下一软,此事终究是自己的错,缘何让她承担了这许多!
“此时我心中一团乱麻,拆解不开,因此说不好如何抉择!只是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就是了!”
“来来来!你们还站着做什么,就等你们了!”王罕抱着酒坛过来了!满脸通红,脚步踉跄,显然已经喝得不少!
“还喝,昨晚喝得误事!”辛弃疾愁眉苦脸道。
“误什么事,明日无事!”王罕手一挥,搂住他的肩膀,“今夜只管尽兴便是!”
“王罕只请宋使,不请本宫么?”耶律普速完再度恢复了高贵而骄傲的姿态!
“实是担心长公主不允,长公主肯来,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王罕单手抚胸,笑道。
只是他本就醉意汹汹,此时单手行礼,那只手怀抱的酒坛便不稳了,顿时落了下来!
辛弃疾见机得快,一个海底捞月便顺了过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酒坛通体浑圆,其实单手并不易抓拿,这一捞看似简单,却是妙到巅毫,酒坛稳稳落入辛弃疾胸口!
“好身手!”远处一个声音传来,正是也速该!
只见他自篝火而来,已然脱了铠甲,身上里衣却没换,但已经烤干,虽有些趔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手中提了一个牛角杯。
“辛英雄,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便赶不及救我的好安达了!”
辛弃疾笑呵呵回道:“也速该兄弟,不过也是为了自保,你谢我,倒是受之有愧了!”
也速该哈哈大笑:“好好好!辛英雄不光武艺超群,心胸更是如草原一般宽广!来!我敬你一杯!”
说完便咕嘟嘟将那牛角杯中马奶酒尽数饮尽!
见辛弃疾手中无杯,便向后面吼道:“丢几个牛角杯过来!”
话音刚落,数只牛角杯破空飞来!
耶律普速完抓住一个,辛弃疾伸手抓住一只。
然而空中还有一只,王罕看样子是抓不住了,辛弃疾另一只手提着酒坛,又不好直接丢下!牛角杯落在地上自然也不会损坏,但终究失了颜面!
说时迟那时快,辛弃疾抓牛角杯的手匀出两根手指,悄然夹住飞来杯子的沿口!那杯子倒不像是被夹住的,而是撞入辛弃疾的两根手指间,而后再无丝毫晃动!
“运气不错,哈哈!”辛弃疾淡然道。
也速该自然知道那并非运气,这等控制能力在草原上绝无仅有,却不知其射术如何!
拍开封泥,半浑浊的马奶酒散发出淡淡的酸味与醇香的酒气!
自西域到现在饮的都是这等酸酒,开始时有些不习惯,现下倒是觉得另有一番风味!
将四个牛酒杯插在草地上,分别满上!
四人各取一只!
“为了克烈部!”王罕道。
“为了漠北草原!”也速该道。
“为了大辽复兴!”耶律普速完道。
而后三人笑吟吟看着辛弃疾,你总得为大宋说点什么吧,气氛已然到了!
辛弃疾沉吟片刻道:“为了能好好活着!”
三人一滞,不解其意,但辛弃疾不管那些,一口饮尽!
王罕与也速该都是心胸豁达之辈,也不深究,一口饮尽!
耶律普速完看着他平静的面庞,眼睛深邃得如夜空一般,心中有些酸楚。又想到此间事了,只怕再无相见之日,心中又有些发苦,也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