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姿刚推开组织部楼层的玻璃门，迎面就撞上综合科的小林。
往常小林总是抱着文件匆匆而过，顶多点头说句 “早”，今天却特意停下脚步，笑容比走廊里的白炽灯还亮：“清姿姐，早啊！今天这衬衫真衬你，气色真好！”
她的目光在沈清姿身上绕了一圈，从束发的发夹到鞋面的皮鞋，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沈清姿扯了扯嘴角，回了句 “早，你也早”，便侧身往里走，身后还能感觉到小林的视线追着她的背影，像根细针轻轻扎着。
走到工位旁，还没放下包，处长老王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手里捏着个保温杯，脚步慢悠悠的，却精准地拦在她面前。
“小沈来啦！” 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带着点刻意的亲近，“好好干，年轻人脑子活、能力强，以后前途无量啊！”
那 “前途无量” 四个字说得格外重，眼神里藏着的掂量比保温杯里的茶水还深 —— 有看好，有试探，或许还有几分 “看你怎么接这摊子” 的观望。
沈清姿垂下眼，轻声应道：“谢谢王处，我会好好工作的。”
坐下打开电脑，屏幕还没亮起，同办公室的李姐就端着马克杯凑了过来。
椅子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她压低声音，语气里的羡慕快溢出来：“清姿，你可真行啊！不声不响就把周秘书长拿下了 —— 那可是咱们省委大院多少人盯着的金龟婿，你这运气也太好了！”
指尖刚碰到键盘，沈清姿顿了顿，抬起头时脸上已摆好得体的微笑：“李姐，您说笑了，就是缘分到了，没那么复杂。”
“缘分？这缘分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李姐啧啧两声，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以后你就是周太太了，可得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事，有好机会多想着点我们啊！”
这话里的 “攀高枝” 意味藏都藏不住。
沈清姿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点疏离：“李姐您太客气了，工作上还是得靠大家一起努力，我哪能帮上什么特别的忙。”
一上午，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好几次。有人拿着报表过来请教，明明是之前教过的问题，却特意多聊两句 “听说你和周秘书长是工作认识的？”；有人路过她工位，特意丢下句 “清姿，以后可得多带带我们”，语气里的酸意比柠檬还浓；还有人只是远远看着，眼神里的探究像探照灯，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照得明明白白。
她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姿态，客气地应付着试探，轻描淡写地挡回打探 —— 不说多，不解释，更不流露半分得意或慌乱。
她清楚，在这片敏感的土壤里，任何一点情绪波动都会被无限放大，变成茶水间里的谈资，甚至传到更上层的耳朵里。
中午去食堂，刚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就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了。
隔壁桌原本说笑的几个人突然安静下来，眼神时不时往她这边飘；有个平时一起吃饭的小姑娘，手里捏着餐盘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转身去了另一桌。
无形的 “隔离带” 像层透明的膜，把她圈在小小的空间里。她低头扒着米饭，味同嚼蜡，刚想喝口汤，对面的椅子突然被拉开，有人坐了下来。
抬头一看，是干部处的张强副处长。
张强平时总是板着脸，抱着文件夹穿梭在各个办公室，除了工作几乎不与人闲聊，今天却主动坐在她对面，倒让沈清姿有些意外。
“沈科长。” 张强开口，语气平和，没有多余的寒暄，手里还捏着个没吃完的包子。
“张处。” 沈清姿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
“听说你参与了周秘书长负责的文化贸易合作项目？” 张强咬了口包子，目光落在她的餐盘上，没提半句 “婚姻”“周太太”，直接切入工作。
“是的，前期只是提供了一些基层调研的想法，主要还是项目组的同事在推进。” 沈清姿谨慎地回答，刻意弱化了自己的参与度 —— 她怕这话传出去，又会被说成 “靠关系蹭项目”。
“想法很实。” 张强点点头，咽下嘴里的包子，喝了口粥，话锋却突然转了，“不过清姿啊，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楼里谁不盯着你？工作上更得下功夫，每一份材料、每一个建议都要精益求精，注意影响。”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她脸上，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提醒：“别让人说闲话，说你是靠…… 嗯，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靠” 字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沈清姿心上。
她当然明白 —— 是怕她靠周聿的关系走捷径，怕她的工作成绩被贴上 “裙带关系” 的标签，怕她丢了组织部 “凭能力说话” 的规矩。
指尖悄悄攥紧了餐巾纸，沈清姿抬起头，语气里不自觉多了几分坚定：“谢谢张处提醒，我记在心里了。工作上的成绩，我会靠自己一点一点拿出来，不会让您和同事们失望的。”
张强看着她，眼神里的严肃淡了些，没再多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低头继续吃包子。
这顿饭吃得比早上的牛奶还凉。
沈清姿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和周聿的婚姻，就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她原以为只会溅起一点水花，却没料到涟漪会扩散得这么快、这么远 —— 不仅改变了她的身份，还搅乱了她原本熟悉的职场环境。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是综合科打来的，说下午要给她加派一个基层调研的任务，“王处说你经验丰富，这个任务交给你放心”。
她知道，这既是信任，也是考验 —— 大家都在看着，看她能不能在 “周太太” 的标签下，守住自己的工作本分。
沈清姿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 “基层调研：周三出发”。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清晰的痕迹，像她此刻的决心。
她知道，这看不见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往后的路，她得一步比一步走得稳，才能在这片复杂的水域里，站稳属于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