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由远及近，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丧钟，尖锐地刺破了仓库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这声音如同恶魔的咆哮，无情地撕裂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让人的灵魂都为之颤抖。
伴随着警笛声的，是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它们像汹涌的波涛一样迅速充斥了整个空间，让人无处可逃。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闪电般扫了进来，瞬间驱散了部分阴影，照亮了这片原本黑暗的角落。
“这里！快！沈队受伤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哑地喊出这句话，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绝望和恐惧。我紧紧地按住沈默崔鹏额头上那不断冒血的伤口，感受着他的鲜血透过我的手指缝流淌出来，温热而粘稠。
他的身体在我怀里显得异常冰冷和沉重，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与死神进行一场艰难的拔河。
几名同事如旋风般冲了过来，他们的动作迅速而熟练，七手八脚地进行着紧急止血和包扎。白色的绷带在他们手中翻飞，很快就将沈默崔鹏的伤口紧紧缠住。然后，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他抬上担架，一路小跑着送往停在外面的救护车。
在这混乱的场景中，我瞥见了沈默崔鹏那被鲜血浸染的、毫无生气的脸。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的双眼下是深深的黑眼圈，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这一幕让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痛难忍。
“陆离！怎么回事？”行动负责人的怒吼声在我耳边响起，他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满脸怒容地冲到我面前。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地上那带血的老虎钳和那些散落的指甲，当他看到这一幕时，瞳孔骤然收缩，满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面具人……跑了！往里面去了！”我指着仓库深处那片黑暗的机械丛林，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而颤抖，“周老可能还在他手上！立刻搜查！”
大批警员持枪涌入，对仓库进行地毯式搜索。强光灯将每一个角落照得雪亮。
我站在原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看着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提取地上的血迹、老虎钳上的指纹、那些触目惊心的指甲……
“指甲……”我猛地抓住一个法医，“这些指甲……能做dNA比对吗？快！”
法医凝重地点点头，小心地将指甲碎片收入证物袋。
我必须知道，这些指甲是不是周洪斌的。这关乎沈默崔鹏刚才在那极度刺激下，究竟做了什么，或者……被引导着做了什么。
指挥部的命令一道道下达，封锁区域，追踪可能逃窜的路线，调查第七纺织厂的历史和所有者……整个警局的力量被充分调动起来。
我靠在冰冷的机器上，看着忙碌的人群，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骇人的一幕——沈默崔鹏那空洞绝望的眼神，面具人戏谑残忍的话语，还有那“手刃恩师，清理门户”的毕业课题……
一个可怕的推论逐渐清晰：周洪斌，沈默崔鹏的恩师，当年王强案的第一勘察刑警，很可能就是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是他操纵了当年的证词和物证？是他导致了赵明远的悲剧和王强的重判？而李春生，或许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或者……是知情人？
所以，“x”，这个归来复仇的“老阴魂”，他的最终目标，从来都是周洪斌！他杀掉的其他人，都是为了逼周洪斌现身，或者，是为了让周洪斌尝尽众叛亲离、被自己最信任的徒弟“审判”的滋味！
那么，“x”到底是谁呢？是李春生本人吗？还是另有其人，一个与周洪斌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赵明远，他虽然残废了，但真的就没有能力去策划这一切吗？而且从他对弟弟赵明辉的关心来看，似乎并不像是在伪装。
赵明辉呢？他现在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几乎可以说是被灭口了。
李春生，他在现场留下了指纹，可这指纹却又好像是他故意留下来的。
这一条条线索交织在一起，简直乱成了一团麻，让人无从下手。
就在我苦思冥想之际，突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赶紧拿起手机一看，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喂，您好，是陆警官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是的，我是陆警官，请问有什么事吗？”我连忙问道。
“是这样的，沈队长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对方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另外，我们在清理他手上的污物时，发现他紧握着一小块碎纸片。”对方接着说道。
碎纸片？我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起来：“上面有什么内容吗？”
“好像……是一个地址片段，打印体的，‘北路17’，后面的部分残缺了。”对方回答道。
北路17？本市有无数条带“北路”的街道！
“把照片发给我！”我立刻道。
很快，照片传来。那是一小片被血浸透又干涸的纸张，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个打印的文档上撕下来的。“北路17”几个字还算清晰。
这是沈默崔鹏在昏迷前，拼尽全力留下的线索吗？是面具人不小心遗漏的？亦或是……他从周洪斌那里获取到的呢？
我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这条关键线索上报给了指挥部。指挥部的技术部门随即展开行动，他们在全市范围内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筛选工作，目标就是与“北路 17”相匹配的地址，尤其是那些与周洪斌、李春生、王强案可能存在关联的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坐在指挥部里，心情愈发焦急。我的目光紧盯着大屏幕上不断闪烁、筛选的电子地图，仿佛那上面的每一个小点都代表着一线希望。然而，等待结果的过程却异常煎熬，每一秒都像是一个漫长的世纪。
就在我几乎要按捺不住的时候，一名技术员突然猛地抬起头，满脸兴奋地喊道：“找到了！匹配度最高的是——清河北路 17 号！”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指挥部里回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那里是一个……私人经营的，小型冷冻库！”技术员接着说道，他的话语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紧张的气氛。
冷冻库！这个词让我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个词像闪电一样劈中我！红星屠宰场的冷库是幌子，但冷冻这个元素，一直贯穿其中！面具人提到“干净”，是否指低温能掩盖痕迹？或者……周洪斌就被关在那里？
“立刻出发！包围清河北路 17 号冷冻库！”负责人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
警笛长鸣，红蓝交替的警灯划破夜空，一辆辆警车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再次无声地汇入夜色之中。这一次，目标明确，所有警察都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清河北路 17 号冷冻库。
冷冻库位于城乡结合部，周围环境颇为荒凉，没有多少人烟。警车悄然抵达，警察们迅速而有序地下车，动作轻得像猫一样，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在负责人的指挥下，警察们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冷冻库的合围。库门紧闭，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整个建筑在黑暗中显得阴森而神秘。
“强攻组，上！”随着负责人的一声令下，强攻组的警察们如饿虎扑食般冲向库门。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瞬间便将库门破开。
我紧跟在强攻组身后，冲进了冷冻库。一股强烈的冷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肉类特有的腥甜和腐败混合的气味，让人作呕。里面的灯光昏暗，只能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一排排巨大的冷藏柜整齐地排列着，仿佛是一个个沉默的巨兽。
“搜查！注意安全！”负责人的声音在冷库里回荡。警员们迅速分散开来，各自负责一片区域，逐一打开冷藏柜进行检查。
我的心跳愈发剧烈，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一般。我既希望能在这里找到周洪斌，又害怕找到的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这里！”突然，深处传来一声呼喊，打破了冷库内的沉寂。
我和其他警察们立刻像被惊扰的蜂群一样，一窝蜂地朝着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在一个角落里，一个冷藏柜被打开，里面并不是我们预想中的货物，而是……
一个被扒掉了外套，只穿着单薄内衣的老人蜷缩在那里，浑身覆盖着白霜，嘴唇青紫，人事不省。正是周洪斌！
“医生！快！”有人大喊。
随队的医护人员立刻上前进行急救。周洪斌还有微弱的脉搏和呼吸！
他被迅速抬上担架，送往救护车。
我站在冰冷的库房里，看着那个空了的冷藏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周洪斌还活着，但这段时间他经历了什么？沈默崔鹏找到他时，又发生了什么？
“报告！在里面的办公室有发现！”
我立刻走向那个用夹板隔出来的小办公室。里面很简单，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
电脑屏幕是亮的。
上面打开着一个文档。
标题是：《我的供词——周洪斌》
文档里的内容，触目惊心！
周洪斌详细记述了当年在王强伤人案中，他如何因为个人恩怨（王强曾当众羞辱过他），利用职务之便，伪造了部分现场痕迹，收买了证人李春生做伪证，夸大了赵明远的“过错”，导致王强被重判，赵明远蒙冤……他甚至承认，后来李春生以此要挟他，他一度想灭口，但李春生狡猾地逃脱并失踪了。多年来，他一直活在恐惧和愧疚中。
文档的最后一行写着：
【所有罪孽，我一人承担。与我的徒弟沈默崔鹏，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被蒙蔽的，忠诚的警察。】
落款：周洪斌。
日期，就是今天。
这……就是面具人逼他写下的？“毕业课题”的一部分？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忏悔的文字，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周洪斌有罪，罪不可赦。但看到他最后这句试图保护沈默崔鹏的话，又让人觉得可悲。
技术人员开始检查电脑，试图追踪操作记录和可能存在的远程控制。
我退出办公室，看着忙碌的同事和被搬走的电脑，感觉这个案子似乎看到了尽头，却又仿佛还有一个最大的谜团没有解开。
“x”……那个戴面具的人，他逼周洪斌写下供词，设计让沈默崔鹏面临残酷抉择，他几乎完成了一场完美的复仇和揭露。
但他到底是谁？
李春生？他有动机，也有能力。但那份供词里，周洪斌明确提到李春生是“被收买”的，如果他是x，会这样写自己吗？
或者，是赵明远？他恨周洪斌入骨，有足够的动机。但他一个坐轮椅的残废，如何能完成这一系列高强度的犯罪？
又或者，是赵明辉？他调查此事，掌握了关键证据，然后策划了这一切？但他现在昏迷不醒……
还有沈默崔鹏手里的那个地址碎片，“北路17”，是谁给他的？是他在与面具人搏斗中扯下的？还是……
我猛地想起，在沈默崔鹏转身面对我，举起老虎钳砸向自己之前，他脚边散落的那些带血的指甲……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我的脑海。
那些指甲……会不会……根本不是周洪斌的？
那个面具人……他戴着面具，改变了声音……他的身手，敏捷得不似老人……
如果……
如果周洪斌，从一开始，就不是受害者呢？
如果那个戴着面具的“x”，那个操控一切、实施复仇的“老阴魂”，就是周洪斌本人呢？！
他自导自演了这一切？他写下那份供词，是为了在“死后”揭露“真相”，同时保护沈默崔鹏？他让沈默崔鹏经历“手刃恩师”的折磨，是为了惩罚他当年的“被蒙蔽”，或者……是一种另类的、残酷的“传承”？
那李春生呢？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帮凶？还是……早已被周洪斌灭口，只是被利用的一个影子？
我站在原地，如坠冰窟，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带着阴谋的味道。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这个案子，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黑暗和扭曲。
而昏迷中的沈默崔鹏，他知道吗？他砸向自己的那一击，是崩溃，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清醒？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黎明的微光透过冷冻库破旧的窗户照射进来，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真相，仿佛就在眼前，却又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由鲜血和谎言织成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