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坛岛的晨雾像笼着一层薄纱,咸腥的海风从窗棂钻进来,带着滩涂特有的湿凉,把灶台边挂着的渔网吹得轻轻晃动,网眼间的细沙簌簌落在地上。林晓宇攥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带,站在灶台旁,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眼神却死死黏在母亲晚晴身上——她佝偻着腰添柴,额前的碎发被汗珠粘在苍白的脸颊上,后背的粗布衣裳早已被汗浸透,紧紧贴在单薄的肩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灶台里的火光跳跃着,映得她眼底泛着疲惫的红,她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木麻黄叶,眉头拧成一个小疙瘩,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发出太大声响。
“妈!”晓宇立刻冲过去,踮着脚尖就去夺母亲手里的柴禾,“我来烧火!你快坐下歇会儿!”他才十岁,个头刚到灶台高,胳膊还没柴禾粗,却用尽全身力气把柴禾往自己怀里拽,小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些日子,他看在眼里:母亲天不亮就去渔排打理网箱,傍晚回来还要洗衣做饭、缝补渔网,原本就单薄的身子越来越瘦,眼下的青黑重得像涂了墨,他早就悄悄学着烧火、喂鸡,想替母亲多扛一点。
晚晴侧身躲开,粗糙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儿子的头,指腹抚过他额前的碎发,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傻孩子,妈没事。”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你快收拾收拾上学,别迟到了,今天还要默写生字呢。”说着,她转身从橱柜里摸出两个鸡蛋——这是前几天卖鱼干攒下的,特意留着给晓宇补身体,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蛋壳磕在碗沿上,好几次才磕开。
晓宇没动,反而蹲下身,小手抓住母亲的手腕。母亲的手冰凉,指关节因为长期泡在海水里、握渔网,变得粗糙坚硬,还裂着几道细小的口子,沾着没洗干净的鱼鳞。他仰头看着母亲,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妈,你又咳嗽了,昨晚我起夜,看见你在灯下缝渔网,针扎到手好几次,你都没敢吭声。”他顿了顿,吸了吸鼻子,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憋回去,“还有床底下的药碗,里面的药汁都干了,你是不是又在硬撑?”
晚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暖。她蹲下来,与儿子平视,伸手擦掉他眼角的泪珠,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妈真的没事,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她的声音放得很柔,像哄小孩似的,“你看,妈这就给你煎鸡蛋,吃完了好好上学,考个好成绩,比什么都强。”
晓宇摇摇头,把母亲往椅子上扶:“我不吃鸡蛋,妈你吃,你补补身体。”他拿起灶边的柴禾,笨拙却认真地往灶膛里添,火光映在他脸上,小小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坚定,“我已经学会烧火了,以后每天我都早起帮你,渔排的活也能找王爷爷他们搭把手,你别一个人扛着。”
晚晴坐在椅子上,看着儿子踮着脚尖添柴的身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儿子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妈,你一定要按时喝药,要是不舒服,就给爸爸写信,别瞒着他。”晓宇转过头,对着母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你了!”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母子俩身上,暖融融的。晓宇快速扒完饭,背起书包,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对着母亲挥了挥手:“妈,我上学去啦!你记得歇着,别太累!”
晚晴点点头,看着儿子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眼眶依旧红红的,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海风吹过,带着远处海浪拍岸的声响,也带着儿子的誓言,飘向蔚蓝的大海。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