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符有重大发现!
赵化急促的声音如同冷水浇头,瞬间将西暖阁内刚刚因林锋然真情流露和江雨桐最终留任而升起的些许暖意驱散得一干二净。空气骤然凝固,烛火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林锋然心头一紧,与江雨桐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道:“进来说!”
赵化推门而入,身上带着夜雨的湿寒之气,脸上却因激动而泛着红光。他先向林锋然行了礼,又对江雨桐微微躬身,这才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陛下!臣等连夜查验那枚铜符,发现其被火灼烧的痕迹之下,靠近虎尾的隐秘处,有人用极细的针尖刻了两个字,若非用放大镜仔细搜寻,几乎无法察觉!”
“什么字?!”林锋然急问,心脏狂跳。
“是……‘癸卯’二字!”赵化答道。
癸卯?天干地支?林锋然一愣,这是何意?纪年?代号?
“还有!”赵化继续道,声音更加低沉,“臣想起之前在西山乱军中找到的、石亨贴身侍卫尸体上发现的那枚铜符(即第一次出现的那枚),当时只验了正面徽记,未曾细查背面。臣立刻调来存档验看,果然!在那枚铜符的虎首下方,同样用针尖刻有微不可察的字迹,是‘甲辰’!”
癸卯!甲辰!
林锋然脑中嗡的一声!这不是孤例!这是一个代号系统!石亨的核心党羽,是用天干地支作为身份标识!这枚在惠王别院外发现的铜符属于“癸卯”,而石亨心腹那枚属于“甲辰”!这说明,“癸卯”的身份极其重要,甚至可能比石亨的贴身侍卫更核心!而这个“癸卯”,此刻正隐藏在惠王、乃至慈宁宫的阴影里!
“查!给朕查!所有可能与石亨、惠王、慈宁宫有牵连的三品以上官员、勋贵、乃至大太监!看看谁的出生年、重要任职年、或者其他可能关联的年份是癸卯年!或者名字、代号中有此二字谐音!不惜一切代价,挖出这个‘癸卯’!”林锋然眼中寒光暴射,终于抓住了一条实质性的线索!
“臣遵旨!已命人秘密排查!”赵化领命,又道:“还有一事,我们在清理石亨大营残存文书时,发现了几页未完全烧毁的密信残片,经过拼接和特殊药水显影,上面反复出现‘癸卯’二字,似乎是在确认某项重大行动的指令或资源调配!但具体内容……已无法辨认。”
指令!资源调配!这“癸卯”果然在石亨集团中扮演着关键角色!林锋然感觉血液都在沸腾。他挥挥手让赵化继续加紧调查,然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赵化退下后,阁内再次陷入沉默。林锋然看着窗外依旧淅沥的夜雨,心中的波澜却难以平静。线索越来越清晰,指向也越来越危险。慈宁宫……母后……他不敢再深想。
“癸卯……甲辰……”江雨桐轻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眉头微蹙,“天干地支,除了纪年,亦可用于方位、时序、乃至……暗码排序。陛下,或许……这不单指人,也可能指代某个地点、时间,或一套指令体系中的环节。”
她的提醒让林锋然心中一凛。对啊!如果这只是代号,那“癸卯”可能不是一个人,或者不单指一个人!它可能代表一个环节,一个关键节点!
“你说得对!”林锋然目光锐利起来,“必须尽快弄清这代号的含义!”
然而,还没等他们细想,第二天一早,一个意想不到的“插曲”打破了紧张的调查节奏。
辰时刚过,舒良便神色古怪地进来禀报:“皇爷,慈宁宫派人来了,说……太后娘娘凤体渐愈,心中喜悦,又听闻陛下近日操劳国事,甚是辛劳,特于今日午时在慈宁宫设下家宴,请陛下过去一同用膳,说是……尝尝新进贡的江南时蔬,说说话,松快松快。”
慈宁宫?家宴?太后主动相邀?
林锋然的心猛地一沉。在这个敏感至极的时刻,母后突然设宴?是巧合?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是试探?是安抚?还是……一场鸿门宴?
他第一时间想拒绝,但立刻意识到不行。若此时拒绝,无异于不打自招,表明自已对慈宁宫有了嫌隙和警惕,只会让幕后之人更加警觉。
“回复母后,朕……准时赴宴。”林锋然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平静地说道。
舒良退下后,林锋然独自在殿内踱步,心乱如麻。他立刻秘密召见赵化,叮嘱他加派人手,暗中监控慈宁宫一举一动,特别是宴席期间所有出入人员,并让精锐侍卫在慈宁宫外隐秘待命,以防不测。同时,他也暗自检查了贴身的软甲和匕首。
赴宴前,他犹豫再三,还是派人去西暖阁悄悄告知了江雨桐此事,并未多说,只言太后设宴。他需要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也需要她的智慧在背后支撑。
午时,林锋然换上一身常服,带着舒良和几名贴身侍卫,摆驾慈宁宫。一路上,他表面平静,心中却警惕到了极点,仔细观察着宫苑内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个遇到的太监宫女。
慈宁宫内,一如既往地熏香袅袅,气氛祥和。太后穿着一身绛紫色常服,气色看起来确实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正指挥宫女摆放餐具。见到林锋然,她笑着招手:“皇帝来了,快坐。今日就咱们娘俩,不必拘礼。”
宴席设在小花厅,菜式精致,多以清淡的江南时蔬为主,果然有太后所说的新贡品。刘保垂手侍立在太后身后不远处,低眉顺眼,看不出任何异常。
林锋然依礼坐下,强作镇定,与太后闲话家常。太后问及边关局势、朝中事务,语气关切,如同寻常母亲关心儿子,听不出任何破绽。她甚至主动提起了西暖阁瓦片之事,嗔怪内府监办事不力,叮嘱林锋然要多注意宫中修缮,保重身体。
一切都自然得可怕。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太后似乎不经意地提到:“哀家听闻,皇帝身边那位江姑娘,颇通文墨,近日在帮你整理典籍?倒是辛苦她了。”
林锋然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母后挂心了。江氏确是知书达理,于典籍校勘上颇有些见解,儿臣偶尔烦闷时,召其询问一二,亦可解颐。”
“哦?”太后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清炒芦蒿,慢条斯理地说道,“女子有才学是好事。不过……皇帝终究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身边留用之人,还需格外谨慎。尤其是这等来历有些……特别的女子,更要留心分寸,莫要惹来不必要的非议,徒增烦恼。” 她的话语温和,却字字暗藏机锋。
林锋然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他放下筷子,恭敬答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心中有数。江氏只是暂居宫中整理藏书,循规蹈矩,并无逾越。些许流言,不过是宵小之辈搬弄是非,儿臣自会明辨,母后不必为此劳神。”
太后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宫中新排的一出戏文。仿佛刚才只是一句随口的提醒。
但这看似随意的敲打,却让林锋然更加确信,慈宁宫对他和江雨桐的关系了如指掌,并且一直在关注。这顿饭,表面是家常便饭,实则是一场不动声色的试探和警告。
宴席在一种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林锋然恭敬地告退,走出慈宁宫,被午后的阳光一照,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回到乾清宫,他立刻召来赵化。
“宴席期间,慈宁宫有何异常?”
“回陛下,一切正常。刘保始终侍奉在侧,未曾离开。宴后,太后娘娘便歇息了。只是……宴席所用食材,臣已暗中取样查验,并无问题。”赵化回道。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太后恰到好处的“关心”和“提醒”,更像是一种稳坐钓鱼台的从容,或者说,是一种有恃无恐的暗示。
林锋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对手隐藏在迷雾之后,手段高超,几乎无迹可寻。
就在这时,一名派去监控惠王府别院的暗探匆匆来报,带来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
“陛下!一个时辰前,那名白莲教香主沈文,再次出现在别院附近,但此次他行色匆匆,并未进入别院,而是在后巷与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短暂接触后,迅速离去!我们的人跟踪货郎,发现他最终将担子送入了……送入了京西皇华驿馆!那里……那里是各地藩王、勋贵入京朝贡时的暂住之地!”
皇华驿馆!藩王勋贵!白莲教的人在那里出现?他们接触了谁?
林锋然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白莲教的网络,比想象的更广!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癸卯?甲辰?下一个目标是谁?
(第5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