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沉重。
窒息。
这是林锋然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仿佛被埋葬在厚厚的泥土之下，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吸入大量呛人的灰尘和霉味，肺部火辣辣地疼，如同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
身体被难以形容的重物从四面八方死死压住，动弹不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右腿传来一阵阵钝痛，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卡住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远处追兵隐约的叫喊声和搜索声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完了……
这次真的被活埋了……
林锋然的心里一片冰凉和绝望。被也先抓回去处死，和被埋在垃圾堆里窒息而死，哪个更体面一点？好像……半斤八两？他妈的这穿越体验也太差了吧！差评！绝对要给差评！
他试图挣扎，但压在上面的东西实在太沉，而且结构似乎很不稳定，稍微一动就有更多的碎屑哗啦啦落下，吓得他立刻不敢再动。
难道就要这么憋屈地死在这里？和一堆发霉的破毡毯、烂木头殉葬？
不行！绝对不行！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绝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感受周围的状况。
压在他胸腹以上的东西相对松散一些，似乎主要是破布和软塌塌的毡毯，虽然沉重窒息，但或许……还有一点点空气缝隙？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调整着头部的位置，试图寻找能呼吸到更多空气的角度。同时，他集中全部听力，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追兵的声音似乎还在附近徘徊，但听起来更加分散和烦躁了。
“……妈的！跑哪去了？”
“……这边没有！”
“……去那边看看！是不是往马厩跑了？”
没有人注意到这片刚刚坍塌的废墟。或者说，在这混乱的夜里，一处废弃堆垛的坍塌实在太常见了，根本引不起注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伴随着氧气减少的恐慌和身体逐渐麻木的痛苦。
林锋然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弄出点动静！哪怕被追兵发现，也比活活闷死强！
他积蓄起最后一点力气，正准备不顾一切地挣扎呼救时——
“嘘……轻点……好像就在这下面……”
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熟悉的女子的声音，如同天籁般，穿透了层层废墟，隐约传入他的耳中！
是江雨桐的声音？！她没事？！她还找过来了？！
林锋然的心脏猛地一跳！希望之火再次点燃！他立刻停止了挣扎，屏息凝神地仔细听。
外面传来了极其轻微的、窸窸窸窣窣的挖掘和搬动东西的声音！动作很小心，似乎怕引起太大的动静。
“这边……这条腿……刚才好像动了一下……”是江雨桐压低的、带着急切和哭腔的声音。
“看到了。你稳住上面，我挖这边。”另一个低沉而冷静的男声响起！
是那个黑衣人？！他也没被埋实？或者他也挣脱出来，并且找到了江雨桐一起来救他？！
林锋然激动得差点哭出来！绝处逢生！果然是主角光环……啊呸，是老天爷还没玩够他！
上面的挖掘动作加快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谨慎。压在他身上的重物被一点点挪开，虽然过程中不免有碎屑落下，但新鲜的空气终于开始一丝丝地透了进来！
林锋然贪婪地呼吸着，感觉如同重获新生！
终于，他胸口以上的压力大减，脑袋和一只胳膊得以解脱出来！他奋力抬起头，睁开通红的、被灰尘迷住的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雨桐那张沾满污垢、泪痕纵横却写满了焦急和关切的脸庞！她正用一双早已磨破渗血的手，拼命地扒开压在他身上的杂物。
而在她旁边，那个黑衣人正用一根捡来的粗木棍作为杠杆，奋力撬起一块压住林锋然右腿的巨大破木板！他的脸上黑灰和汗水混在一起，看起来也十分狼狈，但眼神依旧锐利而专注。
“陛下！您怎么样？能动吗？”江雨桐带着哭音急问。
“腿……腿好像卡住了……”
林锋然嘶哑地回答，尝试抽动右腿，一阵剧痛传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加大了撬动的力度，额角青筋暴起。
“嘎吱……”
那块沉重的木板终于被撬开了一条足够的缝隙！
林锋然趁机猛地将右腿抽了出来！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但好在似乎没有骨折，只是被尖锐的木刺划开了几道口子，鲜血直流。
“快走！追兵还没走远！”
黑衣人扔掉木棍，低喝一声，和江雨桐一左一右，架起几乎虚脱的林锋然，迅速离开了这片废墟，再次隐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们躲进了一处半塌的、似乎曾经是皮匠工棚的破屋里。这里气味同样难闻，但相对隐蔽。
江雨桐立刻撕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摆，小心翼翼地给林锋然流血的小腿进行简单的包扎。她的动作很轻柔，眼圈依旧红红的。
林锋然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着气，看着眼前救了自己命的两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尤其是对这个身份不明、敌友难辨的黑衣人。
“多……多谢……再次救命之恩……”
他喘匀了气，看向黑衣人，真诚地道谢，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减少，“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于大人手下……像恩公这般身手的，想必不是无名之辈吧？”
黑衣人正在警惕地观察着棚外的情况，闻言缓缓转过身。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姓名的问题，而是目光深沉地看向林锋然，又瞥了一眼正在为他包扎的江雨桐，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陛下可知，方才那堆废墟，为何会突然坍塌？”
林锋然一愣：“不是……不是自己塌的吗？堆得不稳……”
黑衣人缓缓摇头，眼神变得极其冰冷：“我查看过了。是有人故意触动了关键的支撑点。而且……手法很老道。”
林锋然和江雨桐的脸色瞬间变了！
有人故意为之？！是想杀人灭口？！是谁？瓦剌追兵？伯颜帖木儿的人？还是……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涌入林锋然的脑海——难道是这个黑衣人自己贼喊捉贼？他先制造坍塌把自己埋了，然后再和江雨桐一起“救”自己出来，以换取更大的信任？
他看着黑衣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黑衣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若我想杀你，不必如此麻烦。”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重锤般敲在林锋然心上：
“提醒陛下一点。”
“并非所有穿着大明衣冠的……都是自己人。”
“也并非所有身处敌营的……都盼着你死。”
这话意有所指，信息量巨大！仿佛在暗示朝廷内部有奸细，又似乎在点明瓦剌这边也有人暗中操作？
林锋然只觉得头大如斗，这水也太深了！
就在他试图消化这番话时，黑衣人突然再次猛地抬手示意噤声，眼神锐利地看向破棚的某个方向！
“又……又怎么了？”
林锋然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侧耳倾听了片刻，眉头紧紧皱起，低声咒骂了一句：
“该死……怎么是她们？”
她们？
林锋然和江雨桐都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破棚远处的一个角落阴影里，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站着两个身影！
看身形似乎是女子，同样穿着深色的、便于行动的衣物，脸上似乎也做了遮掩。
她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融入了黑暗的雕塑，没有任何动作，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
她们的目光，似乎正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林锋然三人身上。
尤其是……落在那个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如临大敌，身体再次紧绷起来，缓缓将手按在了刀柄上，仿佛遇到了比瓦剌追兵更可怕的对手。
气氛瞬间变得极其诡异和紧张。
林锋然看着那两道陌生的、沉默的女性身影，又看看反应异常的黑衣人，一头雾水，心里疯狂吐槽：这又是哪路神仙啊？！
今晚是草原英雄大会吗？
怎么全都凑到这破棚子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