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方、郑夫人、郑行之去了陶氏?
他们去做什么?
众人都齐刷刷看向了崔述。
崔述垂眸琢磨片刻,也拿不定郑元方去陶氏的目的,干脆问陶令仪:“陶小姐认为,郑长史他们这个时候去陶氏,是为什么?”
陶令仪回答得也很干脆:“跟我们一样,为了那部分书信。”
崔述想到的也是这个,但:“如果他们去陶氏是为了那部分书信,大可与你父亲,与陶氏商议即可。你父亲这么着急请你回去,又是为什么?”
陶令仪依旧回答得很干脆:“郑长史他们并不知道那部分书信在苏见薇手中。请我回去,无非就是想故技重施,说服我坐实苏见薇和郑守墨就是杀害谢三小姐的凶手。”
“应该不止这一个原因。”谢临舟微皱双眉,神色严肃,“故技重施,并不能完全保证郑长史的计划万无一失,比如陶氏拿捏着他这么大一个把柄,会不会突然反水?尤其你父亲无论是在你和郑行之的亲事上,还是在坐实你是杀害阿瑶的凶手一事上,都曾表现过抗拒的姿态。”
缓上片刻,将疼痛稍稍压下去一些后,谢临舟又继续:“从郑长史的行事来看,他不会给自己留这么大一个隐患,是以,除了说服你之外,他们应该还会拿你和郑行之的亲事做文章。”
只要郑行之和她的亲事继续,那么无论是陶氏,还是陶衡,为了陶氏也好,为了她也罢,才不会事到临头反水,也才会让郑元方彻底放心。
至于苏见薇……
郑行之和她的亲事继续后,不用郑元方出手,陶氏为了瞒下那部份书信不在他们手中一事,也容不得她再活着。
是以,不管郑元方知不知道那部分书信在苏见薇手中,此计都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
嗯?陶令仪心底骤然一寒,她还真没有想到这么深。以陶氏先前的所作所为,若郑元方给的利益足够大,他们还真有可能答应下来。
不过,她虽没有想到这么深,但她不是小姑娘,对陶氏也没有什么正向的感情。
陶氏若是敢拿什么光耀门楣的话来压她,逼她妥协,她就会让他们知道,光耀门楣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但门楣倒塌,只需一日即可。
但陶令仪当下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虽然谢临舟极力隐忍,她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音。想到去谢家时,谢母握着她双手的力道,还有那早已经哭得红肿的双眼,心头一叹,忍不住就想劝他几句,让他回去好好歇着,查案的事,交给她来办就好。
但她还没来得及张嘴,萧直方就先一步开了口:“不能回去!”
倘若她回去,耐不住陶氏的逼迫,一时走投无路应承下来,那他们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而且,一旦她答应,那就与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私心上,萧直方并不想与她为敌。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陆承务捻着胡须,慢慢说道,“该回去还是得回去,关键是看怎么回去。”
杨玄略默契地配合道:“让崔勍跟着……”
话到一半,想起来崔勍已经去了案发的退居那边,杨玄略又改口道:“让崔劦跟着去。崔劦的身手是比崔勍差了点,但脑子活泛,真要有什么意外,护着陶小姐逃出来,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劝慰的话被打断,陶令仪也不再继续。听着他们看似担忧她安危,实则对她毫无信任的话,也毫不客气地拒绝道:“父亲已经给我安排了两个身手不错的婢女,安危这一块完全无足为惧。”
就是你父亲给你安排的,才更让人不放心,杨玄略正要腹诽,萧直方已经说了出来:“你父亲安排的人,可靠吗?”
可不可靠,那要看怎么用,而怎么用,则需要随机应变,而怎么个应变法,陶令仪也没有办法回答,干脆就不回答了,转而向崔述道:“不管郑长史去陶氏的目的是什么,父亲既派了人来请我回去,我肯定要回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们之所以一直被郑元方耍得团团转,其根本原因就在于郑元方抢占了先机,知道他们所不知道的一切。
想要扭转这种局面,用时髦一点的话来说,必须成为玩家,也坐上牌桌。
回陶氏,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上牌桌的机会。
“至于我的安危,使君也不必担心,只要我不愿意,陶氏无人伤得了我。”他们既拿安危说事,陶令仪自然也拿安危来回答,“苏见薇那边,就劳使君多费一点心。我们双管齐下,绝不能再错失机会。”
崔述其实并不担心她,无论是她的安危,还是她的选择,他都不担心。
能从女狱那么大的火里逃出来,还安然无恙,他虽还没有亲眼见识过,也知道她的本事不小。
而她现在遭遇到的一切,皆是拜郑元方和陶氏所赐,他们现在转过来要她配合,等于把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无论是为谢瑶报仇,还是为自己洗刷冤屈,这无疑都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他担心的,是她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诚如她所说,他们不能再错失机会了。
但要让她怎么把握住这个机会呢?
他身边有哪些人,郑元方和陶氏必然已经打探清楚,让他们跟着她,进得了陶氏,也进不了他们的议事大堂。
还得靠她自己才行。
崔述思忖刚毕,正打算开口,萧直方又抢了先:“我跟着陶小姐一起回去!”
谢临舟瞥了眼他。
崔述、杨玄略、陆承务、张行俭及孙执中也瞥了眼他。
萧直方全不以为意,朝屏风方向揖了个手后,依旧坚持:“不管郑长史和陶氏打的什么主意,有我跟着一起,他们总会有所顾忌!”
“不妥。”谢临舟第一个开口反对,“陶小姐回去,本就是为打探消息,你若跟去,他们有所顾忌,也就等于没有消息可打探,那还不如不回去。”
顿一顿,又继续:“况且,陶氏是陶小姐的家,你不可能时时跟着她。他们可以在你跟着的时候,有所顾忌,不谈事情,那么你不跟着的时候呢?”
萧直方也知道,跟着陶令仪回陶氏并非上策,但他实在不愿意让陶令仪走到他们的对立面去,便看向他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谢临舟平静道:“相信她。”
萧直方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愣了一瞬后,什么也没有说,就坐了回去。
相信她?好小子!别人再要开口,岂不是不相信她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两眼后,崔述又扫向杨玄略、陆承务几人,见他们都被堵了嘴,心头暗笑的同时,也附和道:“不错,那么大火都闯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应付的?不过,万事没有绝对,若遇到什么困难,该让我们帮忙的,尽管说,不用客气。”
陶令仪简单地应了声好。
陶令仪要离开,得需他们先回避,进进出出实在麻烦,而且崔述也想让陶令仪知道,大家都在为这个案子努力,希望她也可以全力以赴,便趁势,将后续各自要负责的工作,也一并安排了。
谢瑶遇害的前因后果差不多已经查清,不需要陆承务再四处奔走,崔述就安排他看守苏见薇、陶杜氏、赵明诚、郑守墨等人,要求没有他的准允,哪怕是狱卒,也不能随意靠近。
以防止再次出现下毒、放火等类似的事情。
王三娘、张阿荆之死,也差不多已经查清,虽然韦明远不在,崔述还是安排他和张行俭负责捉拿长史官舍,左脸眉毛上方长有刺瘊的家丁,并提审除苏见薇之外的其余几人。
尤其是赵明诚,有了私吏的佐证,赵明诚指使心腹下毒、放火的罪是逃不掉了。
若再能从左脸眉毛上方长有刺瘊的家丁嘴里撬出些线索,对他们后续戳破郑守墨顶罪,捉拿郑行之也大有好处。
因而,韦明远和张行俭的任务最重。
除此之外,杨玄略及还在病中的孙执中,则全面负责火灾的善后工作。
神都的人到来之前,善后工作也要全部落实到位,不能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萧直方则听候调遣,主要是负责听候陶令仪的调遣,以备在她有需要的时候,能随时接应。
安排完他们,崔述的目光最后落到谢临舟身上,“朱大夫我已经让他前来跟着你,接下来一段时日,你就负责养伤。”
谢临舟顺从地点了点头。
“最后就是我了,”崔述轻轻拍了两下扶手,“苏小姐杀害谢三小姐的证据已经确凿,一会儿陶小姐回去后,我就升堂提审,先定下她的死罪,打断她还妄想有人施救的希望!陶小姐回去后,也可将此消息告知郑长史他们,能让他们自乱阵脚最好,不能也要让他们火烧眉毛!”
陶令仪点头。
“好了,如果没有异议,那可以散了,各忙各的去吧。”崔述扫一圈众人后,当先站起来。
“陶小姐务必小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就是!”萧直方跟着起身,向着屏风方向揖了个手后,便随在杨玄略身后,快步出了书房。
谢临舟手脚不便,跟着崔述一起,落在了最后。
陶令仪同着崔夫人和崔玉说完话,快步追出书房,叫住他:“谢二公子!”
谢临舟停住脚步。
崔述想替韦明远说几句话,还有再试探一下书信的下落,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陶令仪几步追上他们,先向崔述行了个叉手礼后,才向着谢临舟道:“我今日下午去了谢家,伯母的身子似乎不大好,后边你既无事,不妨回去养伤,也好时时开解一下伯母。”
她下午才从陆承务的嘴里得知,谢临舟本来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
两个姐姐在谢家遭清算前,已经出嫁。可惜嫁的是同道的门楣,谢家遭清算时,她们两家也受了牵连,两个姐姐还在狱中,便相继自尽了。
他哥哥则是在来浔阳的途中,偶感风寒,救治不及去了。
如今他妹妹又遭了谋害。
家中小辈,仅余他了。
而他,也为救她受了重伤,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谢家也就垮了。
谢临舟看一眼自己的手臂,又看一眼自己的双腿,点头道:“好。”
“你放心,有我在,不论谋害阿瑶的凶手有多少手段,我都必会让其受到法律应的惩罚!”陶令仪郑重保证。
谢临舟勾一勾嘴角,语气是惯常的温和:“我相信你能做到。”
想起了他先前也说过‘相信她’这几个字,陶令仪心头一暖,也不禁放软了声音:“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
待他点头后,陶令仪又朝崔述行了个叉手礼:“还劳崔伯父多派几个人护送他回去。”
崔述点一点头,并适时说道:“你回陶氏,虽然是去打探消息的,但陶氏也会反过来从你身上打探消息。你盯着他们,他们也在盯着你。真打探出来了什么,尤其是那部分书信的下落,记得先派人告诉我,万不可独自冒险。”
这倒提醒了陶令仪,伺候苏见薇的傅母和婢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回来了倒罢,如果还没有回来,那就不能再让她们回陶氏了。
得另外给她们找个安顿的地方。
“至于你韦伯父……”见她不接话,崔述也就不再试探,转而轻叹一声道,“他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近些年的遭遇有些坎坷,以至于想法偶尔会有些偏颇。”
“崔伯父言重了,”陶令仪淡然道,“他的想法偏颇与否,与我并无关系。我们不过是因为阿瑶的案子,才凑在一处。等阿瑶的案子结束,以后也很难再见面。”
也有道理。
崔述不再说他,又转回话题,继续说起了她回陶氏的事:“回陶氏后,务必要当心。不论发生什么事,记住,不要着急,安危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陶令仪答了句‘我知道’后,向着一旁的崔夫人也行了个叉手礼,便转过身,带着跟上来的春桃、秋菱及周云归,回了陶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