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竹院的篱笆,就被一层厚重的霜气裹住了。丫丫推开房门时,哈出的白气在眼前绕了个圈,落在院中的竹架上,竟凝了颗小小的冰粒。她蹲下身,用指尖碰了碰挂在架上的靛蓝新衣,布料凉得发硬,却被晒得格外挺括——林笑说过,染过的布经了霜,会更耐穿。
“丫丫,别玩霜了,过来帮着翻晒葛根粉!”老周的声音从竹屋旁传来,他正蹲在晒架前,手里拿着木耙子,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雪白的葛根粉。竹架上的葛根粉铺得薄薄一层,在晨光里泛着细腻的光,是前些日子大家一起挖葛根、捶粉、过滤出来的,攒着要当过冬的主食。
丫丫应了声,小跑过去,刚拿起小竹铲,就看见毛豆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攥着个布口袋。“姐姐,我也来帮忙!”他的声音比前些日子响亮多了,脸上的怯意几乎没了,只在鼻尖冻出点红。
李翠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个陶盆,里面装着刚切好的红薯干:“你们慢着点,别把葛根粉扬起来了。”她走到另一排晒架前,将红薯干均匀地摊开,动作熟练又细致。这些天她渐渐放开了,说话时不用再拘谨地放轻声音,笑起来眼角的细纹也舒展得自然。
张茜披着件厚外套走出来,站在廊下看着他们,手里还拿着个小布包。“老周,我刚摸了摸储存葛根粉的陶缸,好像有点潮,要不要挪到屋里去?”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走路时得慢慢扶着腰,王彬特意给她做了个软垫子,垫在竹椅上。
老周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得挪!这霜天看着晴,夜里潮气重,再潮下去该结块了。徐嘉!你跟王彬去把东屋腾出来,咱们把陶缸都搬进去。”他朝着院外喊了声,很快就看见王彬和徐嘉扛着木柴回来,两人肩上的柴捆足有半人高,额头上却冒了汗。
“正好,刚砍了些硬木,耐烧。”王彬把柴捆靠在墙角,用袖子擦了擦汗,“东屋的杂物我昨天就清得差不多了,现在就能搬缸。”徐嘉也跟着点头,放下柴就去搬靠在墙边的陶缸——那些陶缸是他们之前在废弃的村子里找到的,一共五个,装满了葛根粉和晒干的杂粮。
几人合力把陶缸搬进东屋,老周仔细检查了缸口的布盖,又在缸底垫了层干草:“这样就稳了,等过几天再晒一次,就能撑到冬天。”他转头看向李翠,“咱们种的青菜够吃一阵,你之前说会种萝卜,要不要趁这几天种点?霜前种下去,冬天能收一茬。”
李翠眼睛亮了亮:“要种!我在家时就种过冬萝卜,耐寒,还能腌成咸菜。就是得找块向阳的地,最好再松松土。”
“我知道哪儿有!”小石头突然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小铲子,“后山那边有块坡地,向阳,土还松,我之前去挖过野菜!”他这些天总带着毛豆到处跑,把山里的路摸得更熟了。
老周笑着点头:“行,那下午你带着李婶去看看,顺便把工具带上,咱们先翻地,明天就能下种。”
吃过午饭,李翠跟着小石头往后山去,毛豆也想跟着,却被李翠按住了:“你跟丫丫在家帮着晒红薯干,娘很快就回来。”毛豆虽然有点不乐意,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丫丫去翻晒架上的红薯干——他现在已经能帮上不少小忙,比如把晒得半干的红薯干翻面,或者捡起草叶里的小石子。
张茜坐在廊下缝东西,是给小芽做的小棉袄,布料用的是林笑剩下的粗棉布,里子塞了些晒干的芦花。林笑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针线,正在补王彬的旧外套:“你慢着点缝,别累着。昨天我去山里,还看见几丛野棉花,等过几天摘回来,给小芽的棉袄再添点棉絮。”
“不用那么麻烦,芦花就挺好的。”张茜笑着抬头,“倒是你,别总想着给我们做这做那,也给自己添件厚衣服。”
林笑摆了摆手:“我不冷,之前做的那件还能穿。对了,李婶的那件旧衣服,我改了改,给毛豆做了个小背心,等下你帮着看看合不合身。”她说着,从布包里拿出件小小的灰色背心,针脚缝得整齐,边角还缀了圈简单的花纹。
两人正说着,突然刮起一阵风,竹院的篱笆被吹得“哗啦”响,晒架上的红薯干被吹得滚了几颗下来。丫丫赶紧伸手去捡,毛豆也跟着扑过去,两人手忙脚乱地把红薯干拢到一起。
“怎么突然起风了?”张茜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天空——刚才还晴朗的天,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乌云,风也越来越大,吹得竹屋的屋顶“沙沙”响,像是有几片竹瓦要被掀起来。
林笑赶紧站起身:“不好,怕是要变天!咱们得把晒架上的东西收起来,再去看看屋顶!”她话音刚落,就看见王彬和徐嘉从东屋跑出来,两人手里已经拿了竹竿和绳子。
“屋顶的竹瓦松了!”王彬抬头看着屋顶,眉头皱了起来,“刚才搬缸时就觉得有点晃,现在风一吹更不稳了!”徐嘉已经爬上了屋顶,手里拿着绳子,开始固定松动的竹瓦,王彬则在下面递东西,时不时叮嘱一句“小心点”。
李翠和小石头正好从后山回来,手里还提着半篮刚挖的野菜,看见院里的景象,赶紧放下篮子过来帮忙:“怎么了?屋顶要漏了吗?”
“风太大,竹瓦松了!”林笑一边把晒架上的葛根粉往陶盆里装,一边说,“你帮着收红薯干,丫丫和毛豆去屋里把布盖拿出来,等下盖陶缸用!”
李翠立刻动手,她的动作又快又稳,很快就把红薯干收进了布口袋里,丫丫和毛豆也抱着布盖跑出来,虽然跑得气喘吁吁,却没掉东西。张茜想帮忙,却被李翠按住了:“你坐着别动,这些活我们来就行,别累着你和孩子。”
风越刮越猛,乌云也越聚越密,天渐渐暗了下来,像是要下雨。徐嘉终于把屋顶的竹瓦固定好,从屋顶跳下来时,衣角已经被风吹得有些破了:“应该没事了,再大的风也吹不动了。”
王彬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就听见东屋传来“哗啦”一声——原来是风从窗户缝里吹进去,把靠在窗边的陶缸吹得晃了一下,缸口的布盖掉在了地上。几人赶紧跑过去,老周已经先一步扶住了陶缸,手里还拿着块石头,正往缸底垫:“还好没倒,不然这缸葛根粉就全完了!”
大家一起把陶缸往屋子中间挪了挪,又用石头把缸底固定好,再盖上布盖,才算放心。这时,风渐渐小了些,乌云却还没散,天依旧阴沉沉的,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气息。
“看来今天不会下雨,但夜里肯定冷。”老周拍了拍手上的灰,“咱们得把窗户缝堵上,再烧点柴火,暖暖屋子。”他说着,就去墙角抱了些干柴,塞进了竹屋的灶膛里,很快,灶膛里就冒出了火苗,暖融融的热气渐渐弥漫开来。
李翠去厨房烧了锅热水,给每个人倒了碗热汤——是中午剩下的野鸡汤,她又加了点青菜和红薯,煮得稠稠的,喝下去浑身都暖了。大家围坐在竹桌旁,手里捧着热汤碗,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没人说话,却觉得格外安稳。
毛豆靠在李翠身边,手里捧着小碗汤,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看着小石头:“石头哥,明天咱们还去后山吗?我想看看你说的那棵野柿子树。”
小石头立刻点头:“去!那棵树上还有好多柿子,咱们摘下来晒成柿饼,冬天就能吃了!”
老周笑着说:“行啊,不过得等天好点,今天风大,后山的路不好走。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顺便看看能不能再挖点葛根。”
张茜喝着热汤,摸了摸小腹,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微弱动静,心里满是暖意。她看向身边的人——林笑正低头擦着刚才收东西时弄脏的针线篮,王彬在帮徐嘉整理工具,李翠在给毛豆擦嘴角的汤渍,老周则在灶膛里添着柴火,火苗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暖烘烘的。
风还在竹院外吹着,却再也吹不散屋里的暖意。张茜知道,这个荒野里的竹巢,或许不富裕,或许会遇到风雨,但只要大家在一起,一起筹谋过冬的物资,一起修补漏风的屋顶,一起分享一碗热汤,就什么都不怕。这不仅仅是一个躲避风雨的地方,更是一个真正的家——有彼此的陪伴,有互相的扶持,还有在寒风里也能焐热人心的温暖。
夜色渐渐浓了,灶膛里的柴火还在燃烧,映得竹屋的窗户亮堂堂的。偶尔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还有大人们低声说话的声音,混着柴火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