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仅仅是开始。”陆怀瑾道:
“其后,大明境内烽烟四起,张献忠、罗汝才等流寇巨枭横行四川。
秦良玉以保境安民为己任,屡屡率白杆兵与贼寇血战!
她曾千里驰援成都,大破张献忠;曾坚守石柱,令贼兵不敢犯境。
崇祯皇帝对其倚重非常,累功加封她为‘太子太保’、‘忠贞侯’、‘一品诰命夫人’,并赐‘太子太保总镇关防’!”
“太子太保!忠贞侯!”
这下,连李世民和嬴政都动容了。
太子太保乃是东宫三师之一,正一品衔,荣宠已极;
而“侯”爵,更是超品勋爵,授予一位女子,这在他们的时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崇祯皇帝竟能如此不拘一格,足见秦良玉功劳之大!
朱棣更是激动得脸色通红,刚才因“战神”而起的憋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狂喜!
这是他大明的女将!是他老朱家的忠臣!他猛地一拍大腿:
“好!好一个秦良玉!好一个忠贞侯!真乃我大明巾帼脊梁!张辅,记下!
回去就给朕查,这石柱秦家,朕要重重褒奖其先人!”
他已然忘了时空差异,只想立刻表彰这忠烈之先辈。
张辅连忙躬身应下。
林清音听得心驰神往,美目中异彩连连。
执掌兵权,封侯拜将,保家卫国,青史留名!
这不正是她内心深处所追求的道路在另一个时空的完美映照吗?她忍不住追问:
“那…她后来呢?如此英雄,可得善终?”
陆怀瑾神色一黯,语气变得沉痛: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崇祯陛下虽励精图治,然积弊已深,回天乏术。
最终,闯王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陛下自缢殉国,大明…亡了。”
亭内瞬间寂静,朱棣脸上的狂喜凝固,缓缓褪去,化作一片惨白与无尽的悲凉。
大明…亡了?
他奋斗一生,迁都北京,五征蒙古,想要缔造的万世基业…终究还是亡了?
陆怀瑾不忍看朱棣表情,继续对林清音道:
“大明虽亡,但秦良玉之忠贞,贯穿始终。
她接受南明朝廷的册封,以七十余岁高龄,仍坚持抗清,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其一生,为国征战五十余载,足迹遍及辽东、中原、西南,功勋卓着。
被后世史学界公认为‘华夏历史上唯一一位,作为王朝名将被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巾帼英雄’!”
“唯一…正史将相传!”
林清音深吸一口气,胸中激荡难平。这是何等的荣耀!千古唯一!
“更令人动容的是,”
陆怀瑾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敬意:
“崇祯陛下感念秦氏一门忠烈,在秦邦屏浑河血战殉国后,不仅予以厚恤,更做了一件极不寻常的事。
他亲笔赋诗,以彰其功,以慰忠魂。”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速放缓,抛出了一个足以让所有帝王都为之侧目的事实:
“崇祯陛下一生作诗,仅存五首,而其中四首,皆为褒奖、悼念秦良玉而作。”
“什么?!”
朱棣霍然动容,脸上的急切与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
一位帝王,一生诗作仅存五首,其中四首都为了一位女将?
这已超越了简单的君臣之谊,近乎是一种在绝望困境中对忠勇的全力呼喊与标榜。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他太明白这其中的分量了!
帝王笔墨,尤其是御诗,自有其法度与象征。
将如此稀缺的褒扬,近乎倾囊给予一人。
这已不是简单的“恩宠”二字可以概括,其中蕴含的复杂心绪,
让他这个同样身处高位者,瞬间品出了别样的滋味。
“快!”朱棣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快念与朕听!朕要听听,他究竟写了什么!”
亭内,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陆怀瑾身上,等待着那承载着末世帝王无尽感慨的诗句降临。
陆怀瑾清了清嗓子,用沉缓而清晰的语调,吟诵起那穿越时空的诗句:
“其一: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好一个‘何必将军是丈夫’!”
林清音忍不住击节赞叹,这句诗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让她眼眶微热。
这不仅是崇祯对秦良玉的肯定,更像是穿越光阴,对所有杰出女性的慰藉与勉励。
“其二:蜀锦征袍手制成,桃花马上请长缨。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问得好!”
嬴政竟也微微颔首,这句诘问,道尽了秦良玉远超常人的担当,也隐隐戳中了某些尸位素餐者的脊梁。
“其三: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凯歌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时。”
一股惨烈与悲壮扑面而来,让众人仿佛看到那位在马上浴血奋战,以敌血为红妆,而非抱着琵琶黯然和亲的女子形象。
朱棣听得重重一拍案几,低吼道:“壮哉!此方为我大明英雄!”
“其四:凭将箕帚扫虏胡,一派欢声动地呼。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麟阁画像,功标青史!这是帝王对臣子最高的期许与肯定!李世民不禁感叹:
“能得君王如此期许,纵是马革裹尸,亦无憾矣!
这崇祯,知人善任,颇懂激励臣子之道。”
朱棣更是与有荣焉,脸上放光,仿佛被夸奖的是他自己一般。
陆怀瑾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沉郁,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与讥讽,他缓缓开口:
“然而,诸位陛下需知,崇祯陛下这寄托于诗中的最后心迹,却与前四首的基调…
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背道而驰。”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穿透时空,直视那金銮殿上的满朝公卿:
“它不再是单纯褒奖忠烈,而是哀悼国殇的悲歌。
这一首,是一把淬了血与恨、直指满朝文武的利剑!
是一腔被辜负、被背叛、最终无处可泄的孤愤!”
“但后世考据,此诗或非崇祯帝亲笔,乃后人据其绝命之境与血衣带诏的内容,
摹其心境、代其立言,以全其悲壮。”
他话锋再次一转:
“而真正的、被后世普遍认可的第五首绝唱,并非此诗。
乃是其于煤山自缢前,以指蘸血,书于袍服内侧的——《血衣遗诏》!”
“诸位,先听这首:‘毕经长夜闭铜龙,晓钟初动梦仙踪。可惜忠魂招不得,早传封事挂壁弓!”
(作者为了贴合剧情,增加了一首。)
诗句落下,水榭内先是一静,随即,几位帝王略一品味,脸色都变得异常精彩!
“毕经长夜闭铜龙…”
李世民喃喃重复,眼神锐利:“这是说他彻夜批阅奏章,宫门深锁!”
“晓钟初动梦仙踪…”
嬴政冷哼道:“天亮了才勉强合眼,却连片刻安眠都是奢望!”
“可惜忠魂招不得…”
朱棣拳头紧握,牙关紧咬,他听懂了,这是崇祯在痛惜如秦邦屏这般战死的忠魂再难唤回!
而最后一句:“早传封事挂壁弓!”,如同惊雷炸响!
“挂壁弓?!”
程咬金瞪大了牛眼,一时没完全明白,但看几位陛下的脸色,也知道绝非好话。
房玄龄已是叹息出声,向程咬金低声解释道:
“程将军,‘挂壁弓’乃是典故,意指武备松弛,兵器徒然挂在墙上,无所用处。
崇祯陛下以此斥责…斥责那些文武百官,
弹劾、攻讦(指‘封事’,即奏章)的本事倒是不小,如同早已准备好的弓箭。
可一旦国难当头,需要他们效忠赴死、挽弓杀敌时,
这些人却如同壁上空悬的弓弩,毫无用处!空言误国,实无一能!”
“彼其娘之!原来是骂那帮酸儒和蠹虫!”
程咬金恍然大悟,顿时气得哇哇叫:
“打仗不行,扯后腿第一名!该杀!”
朱棣的脸色已经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
他方才还为崇祯能写出前四首赞美诗而感到欣慰,觉得这子孙虽亡了国,但至少懂得敬重忠良。
可这第五首诗,像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了他的头上!
这哪里只是一个懂得欣赏英雄的君主?
这分明是一个被无能臣子拖累、满腔愤懑、几乎绝望的孤家寡人!
“满朝文武…尽是些壁上空悬的废物吗?!”
朱棣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颤抖:
“所以…所以朕的大明,不是亡于流寇,不是亡于东虏,竟是亡于…
亡于这帮蛀虫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