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兵跪在高台前，手里举着红旗，声音很稳。段逸看着他，没有马上回答。
风从东边吹过来，带着泥土的味道。段逸低头看沙盘，炭笔还停在西北山口那条线的末尾。刚才的夜袭演练刚结束，子体们已经回到原位，动作整齐，但节奏不一样了。他们不再只是机械地执行命令，而是有了配合。
他知道，这次不一样了。
“回去。”他对工兵说。
工兵站起来，收起旗子，转身走了。段逸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把意识连到生命之种。光种在跳动，虽然微弱，但很稳。他调出刚才八轮演练的数据，一段一段回放。
第一轮失败时，工兵听到铃声还在挖土；第三轮，大地力士堵住了入口；第五轮，幽影斥候提前消失，打乱了警戒顺序。每一次出错都有原因。到了第八轮，他们分三路突围，最后成功汇合，动作干脆利落。
问题不在子体身上，而在指挥方式。
他睁开眼，从怀里拿出三块月光石碎片，放在沙盘边上。一块写着“工兵反应慢”，一块是“力士路径不通”，最后一块是“斥候判断错误”。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走下高台，朝翡翠之心的大厅走去。
艾莉安娜已经在门口等他。她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段逸点点头，两人一起走进去。布伦希尔德正蹲在地上摆弄铁钉和碎晶，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你来了。”她说，“演练怎么样？”
“有一次成功了。”段逸走到矮桌前坐下，“但靠的是反复训练，不是他们自己反应。我们得换办法。”
布伦希尔德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你的意思是？”
“现在的指挥太靠我。我发一个命令，子体要接收、理解、执行，中间有延迟。战场上变化很快，等我下令，可能已经晚了。”
艾莉安娜坐在另一边，轻轻碰了下桌面：“你想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不是决定，是反应。”段逸拿起炭笔，在羊皮纸上画了个圈，“就像人碰到火会缩手，不用想。我们要让子体对某些情况形成本能反应。”
布伦希尔德皱眉：“可他们没有意识，怎么建立本能？”
“用记忆。”段逸指了指脑袋，“刚才的演练，他们经历了伏击、分散、突围、汇合。这些画面可以留下来，变成模板。下次遇到类似情况，直接用。”
艾莉安娜眼神一亮：“你是说，用斥候的记忆，建一个模拟战场？”
“对。”段逸点头，“林语者能种藤蔓网络，我们可以用它传信息，造出虚拟战场。让子体在里面反复经历各种突发情况，慢慢形成条件反射。”
布伦希尔德眼睛亮了：“如果加上微型共鸣阵列，还能远程激活预设动作！比如敌人靠近水源，自动进入警戒状态，不用你下令。”
艾莉安娜摇头：“可这样会不会太死板？他们的反应应该是自然的，不能像被程序控制一样。”
“我不是要控制他们。”段逸放下笔，“我是想让他们变得更好。现在他们是工具，听命令做事。我想让他们成为真正的战士，有自己的节奏和判断。”
大厅安静了一会儿。
艾莉安娜闭上眼，掌心浮起一片嫩叶。叶子微微抖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睁开眼：“如果加入植物神经脉冲，信号传递会更自然。不会破坏本能，反而能增强它。”
布伦希尔德马上说：“我可以设计一套传导结构，用符文刻在藤蔓节点上，实现定向传输。只要能量够，就能覆盖整个防线。”
段逸看着两人，知道这个办法可行。
但他也清楚，资源有限，不能同时做两件事。
“先做预演系统。”他说，“有三个理由：第一，现有的林语者和废弃了望塔就能搭原型；第二，不需要稀有材料；第三，可以直接用在下一轮训练。”
布伦希尔德点头：“我负责信号结构设计，今晚就能出图。”
“我来帮忙稳定植物神经脉冲。”艾莉安娜说，“但要注意，刺激太强会让藤蔓排斥，必须控制频率。”
段逸拿起炭笔，在羊皮纸上画起来。一条主线从中心分开，连向工兵、力士、斥候。每条线上标出关键点：警报触发、路线选择、协同掩护。
“底层逻辑也要改。”他说，“不能再按‘任务’来编程，要按‘情况’来。比如听到铃声、闻到金属味、地面震动，就自动判断为敌袭，启动应对流程。”
布伦希尔德凑过来，用铁钉在桌上摆出几个点：“这里加共振片，放大特定振动。再用秘银丝连接，做成反馈回路。”
艾莉安娜伸手，在空中划了几道弧线：“神术可以注入温和的生命波动，引导藤蔓接收信号。就像教孩子走路，扶一下，但不替他走。”
段逸一边听，一边记。
时间过去很久，烛火晃了几次。外面的风停了，校场很安静。
他画完最后一笔，抬头看两人：“第一步，明天就开始建预演系统。找五个林语者，接入藤蔓网络，加载三套基础场景——夜袭、伏击、断后。让一百个子体轮流体验。”
布伦希尔德站起来：“我带工匠组连夜开工。”
艾莉安娜也起身：“我会准备好稳定阵法。”
段逸没动。他盯着图纸，手指轻轻敲桌子。他知道这才刚开始。真正的挑战是让系统不断进步，而不是变成新的束缚。
他想起那个举红旗的工兵。那不是预设动作，却是最真实的战场反应。
“还有件事。”他说。
两人停下。
“以后所有演练数据都要存进核心库。不只是成功的，失败的更要保存。我们要让子体学会从错误中找到应对方法，不只是记住正确答案。”
布伦希尔德笑了：“像种地一样养战术？”
“对。”段逸点头，“种下去，等着它自己长出来。”
艾莉安娜看着他，眼神平静。她没说话，只是把那片嫩叶轻轻放在图纸一角。叶子边缘闪出一点光，像是回应。
段逸低头继续改草图。炭笔在纸上沙沙响。他的手有点抖，不是累，是激动。他知道，这条路走通了，子体就不只是造出来的兵，而是能成长的战斗单位。
未来的战争不会给他们太多机会试错。现在多练一次，战场上就少死一个人。
哪怕那个人，只是个绿皮哥布林。
布伦希尔德蹲在地上，用碎晶拼出一个三角模型，嘴里念着参数。艾莉安娜闭眼调息，掌心的嫩叶缓缓转动。段逸坐在桌前，手指压着炭笔，在羊皮纸上画下第一版“战术预演系统”的框架。
烛光照着他低着的脸，他瞳孔深处，有一点绿光慢慢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