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忍着毒素发作的剧痛,渴了就喝路边浑浊的溪水,饿了就摘树上酸涩的野果充饥。
原本束起的长发散乱下来,沾满了灰尘与草屑,俊逸的面容被风霜刻上憔悴,活脱脱像个沿街乞讨的乞丐。
路过的商贩见了他,都捂着鼻子躲开,没人知道,这个落魄的 “乞丐”,曾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少年剑神。
可他不在乎 —— 只要能回四顾门,只要能找到蓝雅,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终于,他看到了四顾门熟悉的青灰色院墙。可还没走到正门,就听到议事厅方向传来嘈杂的议论声。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躲到院墙外的老槐树下,透过枝叶的缝隙,看着厅内的场景。
“门主?我看他心里根本没有四顾门。他算什么门主?!”
三长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怒火,重重拍在桌案上。
“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为了一个已经战死的师兄,他竟和笛飞声拼命,让咱们三个分舵被金鸳盟偷袭,损失了上百名弟子!这门主,我不认!”
“就是啊,” 一名年轻弟子附和道,“之前他还下命令让咱们找那个蓝雅,说什么要确保她的安全。
可单副门主尸骨未寒,四顾门危在旦夕,找一个可能是金鸳盟奸细的女人有什么用?我看啊,他就是被那女人迷昏了头!”
“还有脸回来?我要是他,早就找个地方自尽了,省得丢四顾门的脸!”
另一名长老的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李相夷的心里。
他靠在老槐树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胸口的毒素似乎被这怒火引燃,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厅内那些熟悉的面孔 —— 纪汉佛低着头沉默,肖紫襟也皱着眉不说话,那些曾跟着他喊 “门主” 的弟子,此刻眼底满是失望与怨怼。
没人问他在东海经历了什么,没人关心他是否还活着,更没人提起他离开前下达的 “寻找蓝雅” 的命令 —— 显然,他们从未真正执行过,只是在糊弄他。
“原来…… 我在他们心里,竟是这样的人。” 李相夷轻声呢喃,一口黑血猛地呕出,溅在槐树根下。
他一直以为,四顾门是他的家,弟子们是他的亲人,可现在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他的坚持、他的执念、他对蓝雅的牵挂,在这些人眼里,都成了 “置门派于不顾” 的罪证。他拼尽全力守护的四顾门,在他中毒落海后,竟成了指责他、诋毁他的地方。
单孤刀的死、蓝雅的失踪、自己的中毒、门派的冷漠…… 一桩桩、一件件,像沉重的稻草,彻底压垮了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剑神。他眼前一黑,顺着老槐树缓缓滑落在地,彻底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相夷在一阵淡淡的檀香中醒来。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破庙的草堆上,阳光透过窗棂的破洞洒进来,落在身前打坐的僧人身上 —— 是了无和尚。
“我…… 还活着?” 李相夷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想坐起身,却发现丹田处空空如也,内力已十不存一,只有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阿弥陀佛,施主命大。” 了无和尚睁开眼,递过一碗温热的汤药,“老衲在四顾门附近发现你,便将你带了回来。
只是你体内的毒虽解了大半,却也伤及根本,以后怕是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功力了。”
李相夷接过汤药,指尖冰凉。他看着碗里褐色的药汁,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自嘲:“这样都不死吗…… ”
了无和尚长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蝼蚁尚且偷生,李门主何必自苦。”
李相夷沉默着,没有说话。功力没了,四顾门没了,连蓝雅的下落都不知道,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在想什么?” 了无和尚问道。
“我…… 我想找单师兄的尸骨,还想找蓝雅。”
李相夷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坚定:“就算蓝雅不想要我了,就算她觉得我是个自大、不好相处的烂人,我也要确定她的安全才放心。”
在他心里,李相夷自始至终都是欠着蓝雅的 —— 欠她一个解释,欠她一个承诺,欠她一份安稳。当初若不是他的怀疑,若不是他的犹豫,蓝雅也不会离开,更不会陷入危险之中。
了无和尚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既然有执念,便去完成吧。只是你这伤,怕是·······”
李相夷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活一日,便寻一日。若我那天死了,也是命。”
他看着了无和尚,凄楚一笑:“从此,世上再无李相夷。我叫李莲花,大和尚,你可别再叫错了。”
了无和尚深深一拜:“阿弥陀佛。“若能找到他们,是施主的缘分;若找不到,也算给了自己一个交代。总好过困在原地,自怨自艾。”
李相夷沉默了许久,突然端起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却让他心里多了几分暖意。
临走时,他看到了了无和尚禅房上的话:【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
他凄楚一笑:“大和尚,从此世上再无李相夷。我叫李莲花,你可别再叫错了。”
了无和尚深深一拜:“阿弥陀佛,李施主后会有期。”
自此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四顾门门主,不再是那个追求天下第一的剑神,只是一个想找到故人、弥补过错的普通人。
这一次,李莲花没有在东海边上种萝卜蹉跎三年。他在了无和尚的帮助下,提前打造了一座可以移动的莲花楼。
楼身雕刻着精致的莲花纹样,外涂防腐漆料,底层是储物的暗格,上层是休憩的房间,既能遮风挡雨,又方便四处漂泊。
李莲花换上一身粗布衣衫,背着一个装满草药的药箱,开始了一边看病一边找人的日子。
他走过江南的水乡,看过塞北的黄沙,每到一处,便为百姓疗伤,从他们口中打探消息。
有人问他姓名,他便笑着说:“我叫李莲花,是个游医。”
有人问他为何四处漂泊,他便望着远方,轻声说道:“找两个人,一个欠我东西,一个我欠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