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阴影像乌云一样萦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从长安传来的消息，突厥从草原部落又征调了八万大军，其中的三万就被派来延州。突厥加强了对秦州和武都的进攻，特别是秦州，一直是突厥的主攻目标，近段时间连续向长安发送了多封求援信。
征西将军高念坐镇雍州，可如今他手里真没有多少兵马可以调配。东拼西凑了一万多将士，却在前往秦州的行进途中遭遇突厥的袭击，结果只有半途折返，而且最终还损失了一半的兵马。
由此一来，延州之战更不容有失。双方的斥候、游哨早就在延州城外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展开了较量。
刚开始魏国斥候还占据着上风，毕竟他们更熟悉地形，每个斥候都有些武艺在身。可后来突厥游哨出现了三个汉人面孔的高手，形势便彻底反转，这两日魏国斥候都只敢在离大营三十里内活动。
突厥大军终于来到了魏军阵前，秦戈的心里陡然一松，大战真正来临时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来就来吧，杀敌便是。”这是许多虎威营将士的共同心理，这段时间的操练让他们苦不堪言。
刚开始时，他们还嘻嘻哈哈，可经过几次负重三十斤急行军五十里后，很多人便练吐了。后来对抗训练中，更加让人难以忍受。除了用的是木刀木枪，不仅都是真正的对战，而且输了的一方晚饭中的肉食都要让给赢的一方。
每当输的一方喝着清汤寡水，赢的一方在他们面前炫耀着“肉真好吃”时，很多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尉与尉之间还算心平气和，毕竟人多。可到标与标之间的较量，就有大量的士卒受伤。再到什与什之间，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若不是有长官监督阻止，早就闹出了人命。丢几颗牙齿，手脚骨折的事常有发生。
不过好在虎威营的医官十分给力，无论是骨折、流血都能及时医治，几天内即可痊愈，连牙齿都能给你补上几颗铁牙。
“抢一口肉吃都能拼命，何况是面对生死呢？”这是郭有乾都尉的原话。
早对峙了一天后，突厥人终于有了动作。不过不是他们骑卒的冲锋陷阵，而是一大群魏国百姓被驱赶着走出突厥大营，后面跟着几百名凶神恶煞的突厥士卒。
魏国百姓捡起一个个铁菱，填满了一个个陷马坑，连火油都被他们用泥土覆盖。稍有不顺从的百姓被后方的突厥士卒砍倒。
魏国将士看得咬牙切齿，又不能放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花了好几天时间布置的陷阱被一一破解。
突厥骑卒发动了冲阵，段副将和秦戈等人站在了一起。由于早有预备，突厥的箭雨并没有对魏军造成太大的伤害。
当突厥军完全进入魏军射程，段副将的手狠狠挥下，一排排的箭矢从虎威营中射了出去。羽箭的前端都挂着一个小小的陶罐，当陶罐落到地上爆开，或被突厥士卒击碎，一阵阵的白雾腾地散开。今天的风向也十分给力，刮的是东风，白雾散开后向突厥军方向飘去。
这是小草想出来的办法，延州附近村镇里的食盐调料罐子几乎被收购一空。陶罐里装的是小草他们特意调制出来的加强版蒙汗药，效果比江湖上采花贼常用的普通药物强了不知多少倍。
“石灰？掩住口鼻！”突厥将领大声提醒道。
人可以暂时憋住呼吸，但马匹不行。在离魏军阵地还有三四十丈远时，便有马匹四脚一软，翻滚在地，马上的骑卒被压得粉身碎骨。到了二十余丈时，更多的马匹支持不住。
“给我冲。”突厥将领头脑有些眩晕，马匹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但他仍然领着余下的骑卒继续冲阵。
在一阵密集的箭雨后，魏军阵中走出一百五十余名手持长达八尺的巨大陌刀，为首的正是秦戈、郭有乾等七个虎威营都尉，紧随其后的则是标长、什长们，铁师、冯管家则领着铁匠师傅们手握长戟守在两侧。
在充足的精铁和人手的支援下，这几日铁师他们又锻造出了五十余把陌刀和七八支长戟。
一道道白光闪过，一个个突厥骑卒被斩落马下。铁师、冯管家等人挥动长戟，甚至可以拍飞一人一骑。
秦戈瞅准时机，欺身向前，陌刀横劈，将那突厥将领从马脖到其腰间劈成两截。余下的突厥骑卒见状，纷纷调转马头，往后逃去。
魏军阵营中发出一阵欢呼，但罗冲、段副将等人却皱着眉头。突厥明显是在试探，这次冲阵的都是西域各国的扈从军，余下的药物最多只能再用一次。最关键的，还是陌刀和长戟太少了，完全不能覆盖突厥的冲阵，魏军其它步卒也与突厥人交上了锋。
在第一次冲阵铩羽而归后，突厥人并没有立即展开二次进攻，而是退回了大营。罗冲也将几位主要将领召到帅营帐篷，商讨对策。
“秦都尉，你说说有何良策？”在众将领各自表达了自己的建议后，罗冲看向一直沉默的秦戈。刚才秦戈力劈突厥将领的英勇，让他印象十分深刻。
“启禀公爷，属下是有点想法，不过……风险也是极大。”秦戈道。
“说来听听，说不定有可取之处。”若不是虎威营的陌刀长戟阵，还有加强版蒙汗药，今日突厥的冲阵不会如此轻易击退。
“属下觉得，与其摆好阵势与突厥蛮子硬拼，不如化整为零，和他们游战。”秦戈道。
“化整为零？说来听听。”罗冲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
说到游战，这可是秦戈的强项，实战经验非常丰富。“可以以一营为单位，与突厥展开游战。我们分散，也要迫使他们分散。当他们进攻时，我们可以全线后撤；等到他们不再追击时，我们再回头去袭击。”秦戈道：“而且在袭击时，几个营之间须加强配合，如人数占据绝对上风时，我们也不介意围剿他们。”
“可我方多是步卒，突厥却都是骑卒，跑是跑不过他们的。且分散开来，极易被突厥蛮子来一个各个击破。”有将领提出疑问。
“延州城周边多山，只要退到山里，他们的优势就会削弱。再者说了，撤退时还可设置一些陷阱，陷马坑、铁菱、火油，还有药物都可用上。如果他们再穷追不舍，不妨再设一个埋伏。”秦戈道。
“如果他们不分散追击呢？”另一个将领问道。
“呵呵，那就更好了。”秦戈道：“夜袭蛮子大营就交给虎威营了，总要烧他们一些粮草才能甘心。至于粮道和水源，就拜托各位将军了。”
“要是他们退到延州城呢？”段副将问道。
“突厥军擅长野战，如果他们退回城中，就好比野兽被困到了笼子里，能有多大威胁？”秦戈道：“如果控制他们的粮道，他们又能支撑多久？”
罗冲暗自思付，如果与突厥硬碰硬，在人数不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获胜的几率十分渺茫。不过采取秦戈的游战战术，各营之间的配合和互援，还得好好筹划筹划。
“如此一来，魏军的荣誉置于何地？”晋州军的付令兴开口道。虽然罗冲让他返回长安休整，可他怎么也不愿意，一定要为方志报仇。他和方志虽然败了，可也打出了魏军的尊严。如果像一只黄鼠狼一样，只知道偷袭和逃跑，魏军哪还有尊严可言？现在见罗冲也有意采用秦戈之计，付令兴不禁有些气恼。
“用刀杀人是杀人，用药杀人也是杀人。只要能报得了方将军的仇，秦某并不计较用什么办法。”秦戈之言让付令兴不知怎么辩解，只好闭口不语。
“好了，秦都尉的计策虽然有不足之处，不过未尝不能尝试。”罗冲道：“通知彭杨，让他们的先锋军也采用游战之术。接下来，大家商量一下如何进行配合的问题。”
在确定了各自的职责和各种暗号后，罗冲还将斥候营打散，每个营都分到至少两标的斥候，作为各营互通信息的传令兵，刘校尉则留在段副将身边协调。刘校尉一脸郁闷，但又无从辩驳。
当第二日突厥大军整装待发，准备发起强攻时，发现对面的魏军大营已经人去营空。撒向延州城周边的数千游哨不时有人回报，都称他们遇到一支数千人的魏军，游哨损失惨重。特别是由莫合蛮师兄玉玑子带领的游哨，几乎全军覆没，只逃回来一人，玉玑子更是被一位年轻人格杀当场。另外两位师兄玉璇子及玉磐子虽然冲出了重围，但都受了一些伤。
莫合蛮勃然大怒，当即就要带领一个万人队前去为师兄复仇，被手下的将领苦苦劝住。在经过商讨后，莫合蛮决定以西域蒙古扈从军为前锋，他自己率一支万人队紧随其后，另外两支万人队分列左右，一路往延州扫荡过去。
很快，扈从军便遇到了一支三千多人的魏军，在射了一阵箭矢后，魏军不战而逃。扈从军自然不愿放过这种立功的机会，在后紧追不舍。当莫合蛮得到消息后，马上也加快了速度，追了上去。
见到前方魏军逃入到一片山林后，扈从军将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追击。他可是亲眼见过莫合蛮一枪将那个千夫长搅碎，何况他还不是突厥人。
还未进入山林，惨叫声就不断响起，不时有战马跌倒在地。有人报告扈从军将领，前方地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陷马坑，被草丛遮掩着，极难被发现。
留下几个人提醒后面的追兵，扈从军小心地绕过陷马坑，进入到山林。“嗖”“嗖”，无数的羽箭从四面射来，扈从军竖起盾牌，往羽箭射来的方向追去。
“啊”“啪”，骑卒的惨叫声和马匹的倒地声同时响起，山林中还隐藏着许多绊马索。等到他们挥刀砍断绊马索，再去搜索时，魏军早就不见了踪影。
莫合蛮也进入了山林。在了解了状况后，他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继续急追。玉璇子、玉磐子紧随其后。
在经过一座山坡时，一辆着火的马车直冲过来，莫合蛮催马上前，黑黝黝的长枪一挑，马车飞向空中，“轰”的一声炸开，仿若放了一个大号烟花。莫合蛮并未停下，驰上了山坡，十几名魏兵从隐蔽处现身，转身就逃。莫合蛮追上前去，一一刺死。
又追到一片陡坡时，山上滚下几块巨石，莫合蛮侧身闪过，但后面的突厥士卒还是有人躲避不及，被撞得血肉模糊。
此时后方的游哨前来禀报，两支万人队都受到了偷袭，损失不大，不过好像有好几支魏军参与偷袭。
莫合蛮望了眼密集的树林，正想回头与另外两支万人队汇合，一柄飞刀发出凄厉的声音射向他的咽喉。
莫合蛮伸手便抓，不料那飞刀忽然加速。莫合蛮瞳孔收缩，手上的速度也变快，还是稳稳地捏住了飞刀。
“就这么走了。”山坡上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旁边还有两位老者。来人自然是秦戈，他本来没在这一区域，不过在得到斥候的报告，得知突厥主将在此，于是便与铁师、冯管家先行赶了过来。
莫合蛮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从刚才的飞刀手法可以看出，这个年轻人的修为绝对在七品以上。
“就是你杀了我师兄玉玑子？”莫合蛮阴恻恻地道。他长期与汉人一起，汉话说得很流利。
“一个魏国人，竟然助纣为虐，帮助你们这些蛮子。不杀了他，难道留着浪费粮食？”秦戈嘴上毫不示弱。
“呵呵，看来师兄的仇今天就可以报了。”
“方将军的仇也要着落在你这瘦不拉几的猴子身上。”
莫合蛮最忌讳别人说他瘦，更不用说将他比喻成一只猴子。他怒极反笑：“哈哈，今天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上一个这么说我的，已经被我烧成了一堆灰。”秦戈指的当然是公孙家的供奉头陀。
“我不占你便宜，单挑？”莫合蛮制止了就要往上冲的玉璇子、玉磐子及突厥将士。
“单挑、群殴随你。”秦戈一挥手，山林深处冒出无数的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