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翻涌如墨,将林野的身影彻底吞没,那团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像是一头蛰伏了万年的凶兽,正贪婪地啃噬着周遭的一切生机。苍冥山脉的封印之巅,金芒已是黯淡到了极致,原本流转不息的符文如同濒死的萤火,明明灭灭间,连风都带着一股蚀骨的寒意。
苏荞的指尖死死攥着一枚碎裂的玉佩,那是林野临行前塞给她的护身之物,此刻玉上的温意早已散尽,只余下一片刺骨的冰凉。她望着那团不断膨胀的黑雾,眼眶泛红,却强忍着没有落泪,因为她知道,此刻的哭泣毫无用处。苏振海站在她身侧,眉头紧锁如川,手中的玄铁长枪枪尖微微震颤,枪身上镌刻的镇魔纹亮起一层微弱的光,却连靠近黑雾三尺之内都做不到。
“爹,林野他……”苏荞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话未说完,便被一阵剧烈的轰鸣打断。黑雾之中,陡然爆发出一股强悍无匹的气浪,卷起漫天碎石,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几名守在封印边缘的宗门弟子躲闪不及,被碎石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退!都退到封印结界之外!”苏振海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清楚,这股力量绝非寻常的噬灵之力,那是属于噬灵族王的威压,是足以撼动整个苍冥山脉根基的恐怖存在。夜风愈发狂躁,呼啸着穿过山谷,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浩劫,奏响序曲。
黑雾之中,林野的意识正陷入一片混沌。
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渊,四周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四肢百骸,疯狂地涌入他的经脉。那是噬灵之力,是他体内潜藏的、属于噬灵族王的本源力量,此刻正因为封印的松动而彻底失控。
“臣服……”
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像是来自九幽之下的低语。
“臣服于我,你将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你将成为这世间唯一的主宰……”
林野咬紧牙关,意识在剧痛中挣扎。他看到了无数破碎的画面,那是噬灵族王的记忆——战火纷飞的远古战场,同族的哀嚎与鲜血,还有那一场持续了千年的封印之战。画面的最后,是一张戴着鬼面的脸,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我不是你……”林野在心中嘶吼,他猛地攥紧拳头,指尖刺入掌心,刺骨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想起了苏荞的笑容,想起了苏振海的嘱托,想起了那些信任他的宗门弟子,想起了自己守护这片天地的誓言。
“我是林野,不是什么噬灵族王!”
他的嘶吼在意识之海中回荡,却像是投入汪洋的一颗石子,激不起半点波澜。那股冰冷的力量愈发强悍,开始疯狂地冲击他的识海,想要彻底占据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黑雾之外,局势已是岌岌可危。苍冥山脉的封印之上,金芒彻底熄灭的刹那,一道漆黑的裂缝,陡然从封印的正中央蔓延开来。裂缝之中,传来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那是被封印了万年的凶兽,正蠢蠢欲动。
苏振海脸色大变,他毫不犹豫地将玄铁长枪插入地面,双手结印,口中念动着晦涩的咒语。“以我精血,祭镇魔印!”他低喝一声,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枪身上,瞬间被镇魔纹吞噬。
玄铁长枪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那金光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光幕,堪堪挡住了那道不断蔓延的裂缝。但苏振海的脸色却愈发苍白,他能感觉到,裂缝之中的力量,正在不断增强,而他的精血,却在飞速流逝。
“苏伯伯!”苏荞惊呼一声,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苏振海抬手拦住。
“别过来!”苏振海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守住你自己,等……等林野出来。”
苏荞停下脚步,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望着那团黑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林野,你一定要回来。
黑雾之中,林野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那道蛊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甲变得尖锐而漆黑,脸上,隐隐浮现出一道鬼面的轮廓。
“放弃吧……”那声音低语,“你本就是我的转世,你我本为一体……”
“一体?”林野的意识中,闪过一丝嘲讽,“你不过是一个被仇恨吞噬的可怜虫!”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调动起体内最后一丝属于自己的灵力,朝着那道声音的源头,狠狠撞去!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从黑雾之中炸开,那团浓郁的黑气,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惊雷,瞬间剧烈翻涌起来。一道耀眼的白光,陡然从黑雾的正中央亮起,那白光穿透了黑气,照亮了整个苍冥山脉的夜空。
苏振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是……”
不等他说完,黑雾之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那嘶吼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正是那道蛊惑林野的声音。紧接着,一股强悍的气浪再次爆发,但这一次,气浪之中,却带着一丝属于林野的、温和的气息。
“林野!”苏荞失声大喊,她不顾一切地朝着黑雾冲去,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挡住。
白光越来越亮,黑雾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团白光,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黑雾彻底散去,露出了里面的身影。
林野站在封印之巅,衣衫褴褛,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脸色苍白如纸。他的头发散乱,眼神却异常清明,脸上的鬼面轮廓,已经消失不见。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复杂的“噬”字。
“他……他还是林野!”一名宗门弟子失声喊道,语气中充满了激动。
苏荞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她朝着林野跑去,脚步踉跄,却带着无尽的欣喜。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道被苏振海的光幕挡住的裂缝,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裂缝之中,伸出一只布满鳞片的巨大爪子,狠狠拍在了光幕之上。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光幕之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苏振海脸色一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爹!”苏荞停下脚步,回头惊呼。
林野抬头望去,当他看到那只爪子时,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那爪子,那是远古凶兽——饕餮的爪子!
“不好!”林野失声喊道,他刚要运转灵力上前帮忙,却突然感觉到体内一阵剧痛。那枚黑色的令牌,开始发烫,一股熟悉的冰冷力量,再次顺着他的经脉,疯狂蔓延。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低头看向手中的令牌,那令牌之上,鬼面的轮廓,正在缓缓浮现。
“怎么会……”林野咬牙,想要将令牌扔掉,却发现令牌像是长在了他的手上,根本无法挣脱。
就在此时,裂缝之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饕餮的脑袋,缓缓从裂缝中探了出来。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猩红如血,死死地盯着林野,口中发出兴奋的嘶吼。
“噬灵族王……终于……醒了……”
饕餮的声音,如同洪钟,响彻整个山谷。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的耳边。
苏荞的脚步猛地顿住,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林野,眼中的欣喜,瞬间被惊恐取代。
苏振海的脸色,更是变得一片惨白。
林野低头,看着自己手中不断发烫的令牌,感受着体内再次涌动的冰冷力量,以及脑海中,那道再次响起的、带着冷笑的声音。
“我说过……”那声音低语,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你我,本为一体……”
他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甲变得尖锐而漆黑,脸上的鬼面轮廓,越来越清晰,这一次,那轮廓不再是虚幻,而是实实在在地,开始凝实!
夜风再次呼啸,卷起林野散乱的黑发,他站在封印之巅,身后是不断扩大的裂缝,以及裂缝中,饕餮那兴奋的嘶吼。他的眼神,一半清明,一半漆黑,清明的部分,充满了痛苦与挣扎,漆黑的部分,却带着一丝嗜血的疯狂。
苏荞僵在原地,泪水凝固在脸上,她看着林野,嘴唇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振海握紧了手中的玄铁长枪,尽管他已经身受重伤,却依旧挡在了苏荞的身前,目光警惕地盯着林野,以及他身后的裂缝。
封印之上,那枚黑色的令牌,突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黑气,黑气缠绕上林野的手臂,朝着他的心脏蔓延而去。
“噬心之渊,万物皆噬……”林野的口中,缓缓吐出这句话,声音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那道苍老的声音,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当他的目光落在苏荞身上时,清明的部分闪过一丝痛苦,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被漆黑的部分吞噬。
裂缝之中,饕餮的身体,正在缓缓钻出,大地开始剧烈震颤,苍冥山脉的封印,正在寸寸碎裂。
而林野站在那里,一半是守护苍生的少年,一半是沉睡万年的噬灵族王。
没人知道,他的理智,还能坚守多久。
没人知道,当那黑气彻底吞噬他的心脏时,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更没人知道,这场浩劫,究竟该如何收场。
黑气缠绕着林野的身体,越来越浓,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正缓缓扼住整个世界的喉咙。而那道裂缝之中,传来的嘶吼声,越来越响,一场比之前更加恐怖的灾难,正在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