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林珩钧借着接陈大夫去李家复诊的由头,终于得以名正言顺地踏进了李家。
李月容正在院里晾晒衣物,一抬头看见那个日夜思念的身影随着陈大夫一同进来,心中先是一惊,随即涌上难以抑制的欣喜,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丝轻快。
但当她看到随后进来的陈大夫时,立刻收敛了神色,故意垂下眼睑,与林珩钧的目光错开,态度显得疏离而冷淡,只客气地福了一礼:“陈大夫,王公子。”
陈大夫在这几次看诊中已经知道两人并非夫妻,倒是没有觉得称呼有何不妥。
但林珩钧听到那声冷淡的“王公子”,心中却蓦地一凉。
李母之前只对李秀才说女儿是林珩钧的救命恩人,为报恩他才不惜重金请来名医治疗,并未提及两人之间的情愫。
因此,李秀才见到林珩钧,满是激动和感激,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恩公来了!快请坐!”
林珩钧连忙上前扶住他:“伯父您躺着就好,千万别客气。”
陈大夫仔细为李秀才诊了脉,沉吟片刻后,便到外间去重新斟酌药方了。
李母和李月容都跟着陈大夫出去了,屋内只剩下李秀才和林珩钧。
李秀才拉着林珩钧的手,有些哽咽道:“王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李某真不知该如何报答!若非您请来陈大夫,用了那些好药,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早已……”
说道这,李秀才语气郑重无比:“这诊金和药费,数目定然不小,我这就给您写张欠条!只要李某还有一口气在,定当想法子归还!”说着就要挣扎着去找纸笔。
林珩钧赶忙温言劝阻:“伯父言重了!救命之恩大于天,若非您女儿,我早已命丧黄泉。如今能为伯父略尽绵薄之力,是晚辈的福分,岂能要您还钱?您若再提,便是折煞晚辈了。”
他态度坚决,李秀才推辞不过,只能作罢,但仍坚持道:“王公子您不要欠条便罢了,但那些诊金和药钱,李某是一定要还的。”
这时,陈大夫写好了新药方进来,递给跟进来的李月容,嘱咐道:“按这个新方子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
李月容接过药方看了看,上面药材家里都有,她低声道:“好,我这就去煎药。”
说完,便转身去了厨房。
林珩钧见她离开,心中煎熬,寻了个借口也跟了过去。
厨房里,李月容正弯着腰,专注地看着灶膛里的火苗,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柔美。
多日未见的思念涌上心头,林珩钧情难自禁,轻轻走上前,从身后将她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李月容吓得浑身一颤,刚要挣扎,那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的怀抱瞬间让她明白了来人是谁。
她身子软了下来,却还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娇嗔:“你、你吓死我了!快放开,万一被我爹娘或者陈大夫看……”
林珩钧却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柔弱的肩颈处,耍赖般说道:“看见就看见!我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向你爹娘求娶你,让你做我王珩堂堂正正的妻子!”
然而,李月容却并未如他预期般回应。
她沉默了片刻,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决绝:“我父亲身体还未痊愈,弟弟年纪又小,家中离不开人。我现在…只想留在家里,好好服侍父母,扶持幼弟,不想嫁人。”
林珩钧听到这话,像是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凉了半截。
他绕到她面前,看着她低垂的眼帘,语气里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和慌乱:“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梦里也全是你的影子。你倒好,方才对我那般冷淡,现在又说不想嫁我。月容,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本是故意示弱,想引得李月容哄哄他。
可李月容只是将头垂得更低,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看到她这副默认一般的样子,林珩钧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的声音变得干涩而艰难:“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利用我,帮你离开赵家?从未想过真的嫁给我?”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问出这句话,但那句“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他害怕听到那个让他绝望的答案。
李月容的头垂得更低了。
她心中酸楚难言,她是喜欢他的,这份情意做不得假。
可她现在不想立刻嫁人也是真的,家中的情况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只顾自己,而最初,她确实也存了借助他的力量脱离苦海的心思。
这些复杂的,难以启齿的原因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给出一个干脆的否定,只能以沉默相对。
她的沉默,在林珩钧看来,无异于最残忍的承认。
只要她肯反驳,哪怕是骗他,他也愿意相信。可她连骗都不愿意骗他。
原来以往那些温情脉脉,那些依赖与信任,都只是她利用自己的手段?原来她心里,真的没有他半分位置?
林珩钧心中升起强烈的挫败感和不甘,心口堵得发慌,口气不自觉变得生硬:“既然…既然你不愿意,我王珩也绝非强人所难之人。”
他语气疏离:“陈大夫那边你放心,他说这是最后一次问诊了,伯父日后只需好生调养便可。所有的诊金和药费,我都已经结清,你不必觉得有所亏欠。毕竟,我的命,还是你救的。”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以后…祝你生活幸福美满,早日…早日觅得如意郎君。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公鸡。
厨房里,灶膛内的火苗依旧噼啪作响。
李月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才缓缓转过身,拿起蒲扇,面无表情地继续盯着药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那不断扇动的蒲扇却微微颤抖着,而无人看见的地方,滚烫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滴,两滴……迅速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