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京城。
初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军委办公厅的桌案上。林广川放下钢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抬头望向窗外。
街道上人来人往,电车叮当作响,孩子们相互追逐嬉闹,早已看不出战火的痕迹。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起身整理军装。今天是苏芸医学院的开学日,他答应要去送她。
战争结束后,林广川就把在后方的母亲、苏芸和弟弟妹妹接到了京城。
苏芸之前在战地医院的工作过,原本准备安排她进入医院做一名护士,但她选择了继续读书。
我想当医生。她说,战场上,我见过太多因为没有专业的医生而救不回来的人。
林广川支持她。他知道,苏芸从来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
弟弟妹妹也被安排进了学校继续学业。
只有林母起初不习惯京城的生活,总念叨着老家的人和菜园子,但很快,她就在胡同里结识了一群同样随军迁来的老太太,每天凑在一起纳鞋底、聊家常,倒也自在。
医学院的校门口,苏芸穿着素净的蓝布旗袍,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手上拎着一个书袋。
紧张吗?林广川笑着问。
苏芸摇摇头,眼睛亮亮的:比起战场,这里可安全多了。
她顿了顿,又低声道:就是……我的年纪比同学都大些,我怕跟不上。
林广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鼓励道:你连枪林弹雨都不怕,还怕学这几本书?
“讨厌,把我头发都弄乱了。”苏芸噗嗤一笑,轻轻捶了他一下,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
远处学校的大本钟传来报时声。快到上课时间了,苏芸深吸一口气,拎起书袋:我去了。
林广川点头,目送她走进校园。
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林广川的工作并未轻松。作为军委核心成员之一,他负责军队的整编和现代化改革。
某天深夜,他伏案工作到凌晨,回到家时,发现苏芸趴在桌上睡了过去,面前还摊着解剖学笔记。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外套披在她肩上。
苏芸惊醒,揉了揉眼睛:你回来了?
林广川坐下,翻了翻她的笔记,很难?
有点。苏芸叹气,拉丁文名词太多,记不住。
林广川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小册子:给,这是军总医院编的医学速记手册,应该对你有用。
苏芸惊喜地接过,翻了几页,突然抬头看他:你特意去要的?
顺路。林广川轻描淡写。
苏芸抿嘴笑了,没拆穿他——军总医院和军委办公楼,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周六晚上,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晚饭。林母特意做了家乡的拿手菜,弟弟妹妹叽叽喳喳地讲着学堂里的趣事。
苏芸悄悄在桌下握住林广川的手,低声道:“今天课上我第一个完成了呼吸系统的解剖。”
林广川捏了捏她的手指,自豪道:不愧是我夫人。
苏芸耳根微红,瞪了他一眼,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饭后,林广川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望着夜空中的星星。
苏芸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在想什么?
在想,林广川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他微微一笑,这样的日子,真好。
————
苏芸从军医大学毕业那天,林广川特意请了假,站在台下望着她上台领取毕业证书。
阳光透过礼堂的玻璃窗,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从今往后她就是一名真正的医生了。
军区医院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回家的路上,林广川说道,外科,你最擅长的。
苏芸挽着他的胳膊,却摇了摇头:我想跟你走。
林广川一愣:你知道了?
她笑了笑,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一个月后,军委的调令下来了——林广川被任命为边疆军区司令员,驻守边陲重镇。
那里匪患未平,医疗落后,条件艰苦,许多人都不愿去。但苏芸二话没说,收拾行李,跟着他踏上了西行的列车。
边疆的日子比想象中更艰难。
林广川到任的第一年,几乎每天都在剿匪。
残存的政府军溃兵、流窜的马贼、趁乱割据的地方武装……他带着部队翻山越岭,一场仗接一场仗地打。
而苏芸面对的,则是边疆近乎原始的医疗条件。
当地唯一的是两间土坯房,药品稀缺,连最基本的麻醉剂都几乎没有。当地许多老百姓生病了,只能吃点草药硬撑。
这样不行。苏芸眉头紧锁,在油灯下写下一封长信,寄给了她在军医大学的导师和同学。
半年后,第一批医疗设备和药品运抵边疆。又过了一年,在林广川的支持下,苏芸牵头组建了边疆第一所现代化军区医院。
医院建成那天,当地群众拖家带口从几十里外赶来,带着自家酿的粮食酒和白面馍馍,用生硬的普通话感谢他们。
苏芸站在医院门口,风吹起她的白大褂,林广川站在她身旁,两人相视一笑。
十年,足以让荒芜的土地长出希望。
林广川剿平了匪患,又带着部队修路、开渠,打通了边疆与内地的商贸通道。
当地缺乏农业专家,他便写信给各地的战友请求帮忙,请来专家教当地人种植耐寒作物。渐渐地,边疆的集市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的商队取代了曾经的荒凉。
苏芸的医院成了方圆百里老百姓生病最爱来的地方。
后来,她又筹建了边疆第一所医学院,培养本地的医学生。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对林广川说,得让这里的人自己学会救人。
他们两人的孩子也在这片土地上长大。
儿子林安,性子像母亲,安静沉稳,从小喜欢跟在妈妈身后帮忙,看她给病人治病、开药。
女儿林宁则完全继承了父亲的性格,整天跟着驻军的士兵们舞刀弄枪,十岁就能拆卸组装手枪,气得苏芸直跺脚,林广川却高兴得很: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十年后,军委一纸调令,召林广川回京任职。
离开那天,边疆的百姓自发聚集在路口,有人拿着自家舍不得吃的肉干,有人提着自家晒的干果……看见林广川夫妻俩后,众人纷纷把各种自己珍贵的食物、特产往他们车里塞。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民颤巍巍地握住林广川的手:司令员,以后还回来看看不?
林广川郑重地点头:一定。
苏芸的医院已经交给了她培养的本地医生。上车前,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白墙黑顶的医院,阳光照在门口的牌匾上,边疆军区医院六个字熠熠生辉。
列车缓缓启动,窗外是无尽的戈壁与蓝天。林宁趴在窗边兴奋地问:爸,京城是不是比边疆还大?
林广川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笑道:没有这边大,但要繁华的多。
苏芸靠在丈夫肩头,轻声道:十年了……
林广川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叹道:“珍贵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