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音俯下身摸了摸袜套,心绪平复了下来,这才再次抬脚向山坡下走去。
沈修炎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丢的东西重要吗?”
林怀音垂眸,似是若有所思,然后缓缓道:“也重要,也不重要。”
“是什么?我去军营叫人,争取给你追回来。”
“不用了,只是一件过冬的棉衣。”林怀音轻声道,声音透着股子说不出的落寞。
“没别的了?”
林怀音摇头:“没别的。”
沈修炎这才放下心来,又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他第二次问。
林怀音脚步一顿,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从京城逃出来的。
于是尴尬地笑了笑,好在黑暗中,沈修炎看不到她的窘迫。
走了没几步,林怀音看不清脚下的路,被凸起的树根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沈修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然而还没等林怀音说声谢谢,沈修炎一个俯身,便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看她走,太累了,还不如帮把手。
沈修炎端着胳膊,抱得很君子,只托住了林怀音的膝弯和后背,两人并没有过多的身体接触。
即便如此,林怀音还是红了脸:“二公子,不用了,我可以走的。”
这次她没再自称“奴婢”——自从逃出京城,她就决心不再做任人摆布的下人,她要做回自己;况且在她心里,早已将沈修炎视作可以信任的朋友,不愿再用尊卑之别疏远彼此。
沈修炎没理她,脚下步履沉稳,反而开口道:“前些天听说你落水了,三弟很着急,四处找你……”
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了些:“可我却没觉得那么严重……”
因为他知道阿三会水,所以,又怎么可能出事呢?
林怀音忽然紧张起来:“二公子,你没把我会水的事说出去吧?”
沈修炎摇头道:“怎么会?这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
他一直都记得,阿三和他说过,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所以他把这件事当成了他和她之间的秘密。
林怀音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这件事她骗了沈淮之,还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既然二公子帮她隐瞒了此事,那么她解释的空间就多了一些。
说白了,就是骗,可是若不骗,她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更好的借口。
林怀音心怀感激:“谢谢二公子了,没想到你一直都记着这件事,我还以为你会忘了呢。”
“怎么会。”
黑暗中,沈修炎抿唇轻笑,月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添了几分温柔。
不知为什么,林怀音见到沈修炎,感觉特别踏实,对他没什么戒备之心。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怀音问道。
沈修炎道:“这条路是我回府的必经之路呀。”
林怀音这才想起,她去过军营两次,每次都是出了南城门,沿着官路一路向南走。
只不过这次她出城门时太紧张了,之后又坐在马车里,所以忽略了这里离沈修炎的军营应该不远了。
另一边,两名“山贼”抱着包袱,慌慌张张地跑到山林深处,见身后没了动静,这才停住了脚步。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淮之的暗卫。大晚上的,要上哪里去找山贼?首领只能委屈属下去做这事,好巧不巧就交给了这两个倒霉蛋儿。
借着微弱的月光,一人点亮了火折子,另一人急切地打开包袱。然而翻来覆去找了半天,不仅没看到路引,就连碎银子也没见到半块。
两人顿时傻了眼,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女人拼死拼活护得跟宝贝似的,竟然只是一件棉衣!
额角挂彩的暗卫不死心,又把棉衣的口袋翻了个底朝天,因为着急,连棉絮都扯了出来,还是一无所获。
他哭丧着脸:“咋办?咱们这趟不仅没抢到东西,我还挨了一石头,回去咋跟首领交差呀?”
“要不……咱们再回去抢一次?”另一名暗卫提议道,“东西肯定在那女人身上。”
“你疯了?”挂彩暗卫立刻反驳,“你没听见刚才那马蹄声吗?这条道可是二公子回府的必经路,没准刚才那人就是他。没被他抓个正着,咱们就该偷着乐了,还敢回去?”
“那……那也不能空着手回去呀!咋交差?主子要是知道咱们白跑一趟,肯定饶不了咱们!”
“还能咋办?再去抢,没准把主子都暴露了。”挂彩暗卫叹了口气,“走吧,回去领罪吧。”
两人垂头丧气地吹灭火折子,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附近另一个小山头奔去……
知道这条路是沈修炎回府的必经路后,林怀音有点小遗憾,沈修炎要是早点到就好了——那件棉衣她花了三两银子呢,就这样白白让人抢走了。好在路引和碎银子都没丢。
原来林怀音上了马车后,就把碎银子分散地装在了身上:有的放在腰带里,系在了腰间;有的藏在领襟中;还有的藏在了裤腿上,唯独没敢放包袱里。
为此,她还特意买了针线,一上马车,就缝了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她怎么可能让丢钱的悲剧再次发生?
而路引,则是在劫匪跳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塞进了袜套里。
既然是打劫,她原以为那辆马车是最值钱的——不说车,就说那匹马,怎么不得值个上百两呀?可这两个山贼偏偏就盯上了她,对她穷追不舍。
后来,林怀音发现,这两个山贼的刀虽亮,可刀口却不是对着她的,一个人拿反了或许是无意,若两个人都拿反了又怎么说?况且这两人毫无杀气。于是林怀音的胆子更大了。
可她当时还是不敢确定什么,直到一人临走时说了句“得手了,撤!”那语气带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
什么样的山贼会放着那么好的马车不打劫,而专注于她的包袱?答案呼之欲出,可林怀音却不愿再想了。
沈修炎抱着林怀音从山林间走了出来,他的身姿挺拔,将女人护得格外稳妥,月华洒在两人身上,男的高大威武,女的小鸟依人。
这一幕,像淬了冰的针,直刺得沈淮之眼睛生疼,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跳。
他站在不远处山坡的树影中,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幕,只觉一口老血堵在喉头,连呼吸都困难了。
因为不放心,他还是跟了过来,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会碰上刚从军营回府的沈修炎。
他不是好几天才回去一趟吗?为什么偏偏让他赶上了?
自己这都是做了什么?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成全了沈修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