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吓得心头猛地一颤,忙不迭地磕着头应道:“老奴知晓!老奴绝不敢对外吐露半个字!”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世子爷这话哪是叮嘱,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今日之事若敢走漏半分,她这条老命怕是不保。
沈淮之这才挥了挥手。
李婆子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府衙内静得落针可闻,沈淮之将账册“啪”地一声狠狠合上,声响在空荡的大堂里格外刺耳。
他起身踱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眉心拧成结,浓得化不开。
她,为何要骗他?
是觉得他沈淮之配不上她?还是……她心里藏着人,想用这种由头,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指尖在窗棂上重重一叩,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他忽然记起在谷底时,她照顾自己时的模样:为了找到那些药丸,她多次往返于山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细心地为他添加柴火,生怕他受了冻;下着暴雨,她冒险去河里捉鱼,回来烤熟了摘掉刺,喂给他吃;为了找药,她小腿被荆棘划得血痕遍布,却笑着说不疼……
想到这些,他心头的火气忽然就散了。
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她对他曾经的那些好,桩桩件件都做不得假。
这就够了!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属吏的声音:“沈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说是侯府的嬷嬷,前来状告一人,希望府尹能够全城予以通缉……”
沈淮之眸色一沉,沉声道:“带上来。”
钱嬷嬷一进府衙大堂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府尹大人,老奴状告镇北侯府的丫鬟江小蝶,此人杀死我儿,畏罪潜逃,求府尹大人为老奴做主啊!”
钱嬷嬷之所以称沈淮之为“府尹大人”,显然是刻意回避开他们同府身份,她只是以一名受害百姓的身份前来状告,希望沈淮之能公事公办。
其实钱嬷嬷最大的依仗是老太君,可老太君的势力再大也大不过官府。
但此刻她不敢提老太君半个字。
只因那日沈淮之和老太君已彻底闹掰。
据说沈淮之大闹了老太君的佛堂,斥责她每日烧香礼佛,却心思歹毒,竟在无证无据的情况下就想罔夺他人性命,最后还将老太君长期供奉的佛像摔成了两半。
老太君当场就被气晕过去。
鉴于两人关系至此,钱嬷嬷当然要避开霉头,生怕惹怒了沈淮之,影响到案子的正常审理。
钱嬷嬷说完,高举状纸和画像,有衙役上前,帮她把状纸和画像呈了上去。
沈淮之展开,状纸叙述了江小蝶的杀人罪行,而画像则有两张,分别是江小蝶易容前后的画像。
两张画像的画风风格迥异,截然不同,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画有老妪的那张,沈淮之一眼便认出是出自阿三之手。
也只有她的画功会如此特别,不仅活灵活现,且惟妙惟肖。
他心头掠过一丝不可思议:小丫头竟然会帮钱嬷嬷?她们之间不是素有仇怨吗?
林怀音得知自己是被二公子所救后,觉得有必要去青竹苑走一趟。一来是感谢二公子的救命之恩,二来,她也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爬床”的污名背了这么久,总该澄清一下!
她始终想不明白,青绿为何处处帮着小蝶?她二人不在一起共事,又没有过多的交集,哪来这么深厚的情谊?
思来想去,这两人眉眼间竟有几分相似,难不成她们之间有着血缘关系?
林怀音养伤期间,沈淮之对她是真的好,不仅免去了她每日晨起做早膳,还吩咐下人给她炖补汤。
燕窝、人参、阿胶这些滋补之物更是准备得一应俱全,就连她喜欢吃的一品斋糕点,也日日有人按时送来,生怕她受半分委屈。
林怀音心底有一丝丝甜意,明显感到身子在一天天好转,气色好了,身上的力气也恢复起来。
她每日只有晚上睡觉时,才会去沈淮之房间的矮榻上委一宿,偶尔哪天不去,沈淮之也不与她计较。
林怀音不禁暗暗高兴,便打算加大偷懒的频率。
小翠给她上药时,她才得知,原来在她昏迷的那些日子,都是沈淮之亲自给她上的药。
林怀音暗暗心惊,难道因为她通房的身份,沈淮之对她都不避男女之嫌了吗?
嘿,还别说,这事真让她猜中了!
一天,林怀音正待在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儿,悠哉悠哉吃着苹果,那苹果又脆又甜,竟然让她吃出了“咔哧咔哧”声。
忽然门外传来了阿卓的声音:“阿三,在吗?”
“在的。”
林怀音连忙坐了起来,她把苹果放在桌子上,正待开门,就听阿卓道:“世子正在沐浴,让我通知你,去跟前侍候。”
林怀音差点被口中的苹果噎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连忙打开门,口中的苹果来不及嚼就咽了下去:“阿卓哥,世子是在叫我?”
阿卓点头:“是啊,指名点姓让你过去。”
林怀音羞了个大红脸,搓着手指问:“阿卓哥,能不能不去呀?”
阿卓无奈道:“这是世子的意思,我也只是负责传达,做不了主呀。不如你去和世子商量吧。”
林怀音头皮发麻,这沈淮之不知又想的哪一出,不都是阿卓侍候嘛,怎么想起叫她了?
可她又不敢不从,于是硬着头皮赶往浴房。
世子的浴房在后院的角落,有一条连廊通往他的寝房,可要是外人过去,需得绕过正房,从后院的小路过去。
林怀音心情忐忑,她从未侍候过男人沐浴,这可叫她如何是好?
她磨磨蹭蹭来到浴房外,里面静悄悄的,偶尔发出点水声。林怀音在门外侧着头,探着身子道:“世子,叫奴婢过来,有何吩咐?”
沈淮之道:“进来给我搓背。”
林怀音暗暗腹诽:搓个背?找阿卓不行吗,为什么要叫她?
林怀音只觉心慌气短,头皮发麻,她结结巴巴道:“世子……奴婢……奴婢……”
忽然想起手臂上还有零星的血痂,顿时有了底气:“奴婢手臂上还有伤呢。”
那是她挡鞭子时被抽破的,虽然大部分都好了,可毕竟还有个别的没有脱落。
“进来,让本世子看看!”
林怀音心里一个哆嗦,沈淮之一用“本世子”自称,就说明他生气了,难道还不信她?她是那种爱说谎的人吗?
林怀音不敢违背,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浴房里比较昏暗,一人高的落地灯台上,只有两三根蜡烛在光晕里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