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府里静得能听见药鼎里药渣崩裂的细响。
秦烬那句话,像块冰坨子砸进滚油锅,把药痴叟炸得直接从蒲团上弹了起来,胡子都翘成了八字形。
“啥?墨渊长老?丹盟那个高高在上的墨渊长老?是净世殿的内鬼?还是高层?
秦小子,你这伤的是身子还是脑子啊?”
药痴叟围着秦烬转圈,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即将爆炸的丹炉,“这玩意儿……这玉符真能证明?”
秦烬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墨绿色玉符轻轻一晃。
残鼎清辉微微流转,一丝属于墨渊的、独特而阴冷的灵力频率混合着那缕微弱却确凿的神魂波动,如同被放大镜聚焦,清晰地弥漫出来一小缕。
药痴叟感应到那股气息,胖脸瞬间白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都变了调:“真……真是他老人……呸!真是他那独门的气息!
还混合了净世殿那帮杀千刀的味儿!这这这……捅破天了这是!”
他一直以为秦烬只是招惹了净世殿的追杀,没想到这瓜藤下面还连着丹盟自家最大的雷之一!
这已经不是烫手山芋了,这他妈是个点燃了引线的诛仙雷!
古紫鸢依旧清冷,但眸中光华流转,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玉磬轻击:“证据确凿,然后呢?你待如何?”
药痴叟猛地抓住秦烬的胳膊,急声道:“还能如何?跑啊!赶紧跑!离开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把这玩意儿找个地方埋了,或者扔给其他大宗门,让他们狗咬狗去!
你小子现在虽然恢复了一点,但去丹盟总部?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秦烬轻轻挣开药痴叟的手,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最后落回手中那枚温凉如玉、内蕴风暴的符箓上。
他指尖摩挲着玉符表面冰冷的纹路,仿佛能感受到其中封印的那道狂暴本源在无声咆哮。
跑?
他当然想过。
带着铁证远走高飞,隐姓埋名,等实力足够再回来掀桌子,听起来很稳妥。
但……真的能跑掉吗?
墨渊既然能把手伸得这么长,在丹盟内部编织如此大网,其势力盘根错节,眼线遍布。
自己一个身受重伤、修为不过筑基的小修士,拿着如此关键的证据,真能逃过对方天罗地网般的追杀?
恐怕还没走出这片地域,就会被“意外”干掉,证据也被夺回或销毁。
更重要的是,残鼎在解析那印记本源时,传递来的不仅仅是指证墨渊的证据,还有一丝……微弱的、源自丹盟创始人留在残鼎印记中的、对丹盟现状的失望与悲凉,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要拨乱反正的渴望。
这尊残鼎,似乎与丹盟有着极深的渊源。
避无可避,那便不避!
藏无可藏,那便不藏!
与其被动逃亡,时刻担心背后的冷箭,不如主动出击,将一切摆在阳光下!
把水搅浑,把桌子掀了!
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发出最强音!
秦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如同暗夜里划破天际的冷电。
他抬起头,看向水府之外仿佛无尽幽暗的河水,视线却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落在了遥远方向那片恢弘建筑的轮廓上——丹盟总部!
“跑,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墨渊更容易灭口,让真相永远埋没。”
秦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把证据交给别人?谁能保证接手的人不是墨渊的同党?或者不会为了利益与墨渊达成妥协?”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带着一丝疯狂,也带着洞悉局势的智慧:
“唯有将一切摆在明处,借天下人之力,方能撕开这黑暗的一角。”
药痴叟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你……你想干什么?”
秦烬缓缓站起身,虽然身形还有些摇晃,但脊梁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战矛。
他掂了掂手中的玉符,语气平静地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下一站,丹盟总部。我要去参加他们的……公审大会。”
“公审?”
药痴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声音拔高了八度,“你去公审谁?审墨渊?你当丹盟总部是你家后院茅房吗?你想进就进,想审就审?
那些长老执事会听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的一面之词?
他们信不信暂且不说,墨渊一根手指头就能在规则内碾死你八百回!”
“谁说要直接指控长老了?”
秦烬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让药痴叟莫名打了个寒颤,“我们只是‘偶然’得到了一些关于净世殿的重要线索,‘心怀正义’,‘冒着生命危险’送去丹盟,请求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主持公道,彻查净世殿渗透之事。
至于这线索会指向谁……那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对吧?”
药痴叟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他看着秦烬,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
这哪里是去送证据?这分明是去点燃炸药库啊!
还要装作无辜路人,把点火索塞到看守手里!
古紫鸢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赏。
在绝对劣势下,借力打力,引动大势,这确实是破局的最佳,也是最险的一步棋。
“你……你确定要这么玩?”
药痴叟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不是玩,是求生,也是……反击。”
秦烬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残鼎缓慢而坚定地输送着力量,修复着伤势,滋养着道基。
“墨渊以为他能一手遮天,那我就去把他头顶的天捅个窟窿。
丹盟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总有对净世殿深恶痛绝,或者与墨渊不对付的人。
这证据,就是最好的投名状和开战的号角。”
他走到水府边缘,看着外面缓缓流淌的、浑浊的河水,轻声道:“风暴要来,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吧!躲在角落里,永远等不到天晴。”
水府之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药痴叟看着秦烬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枚玉符,最终一屁股坐回蒲团上,唉声叹气,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这小子主意已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古紫鸢的身影缓缓淡化,重新隐入角落的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
秦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礁石。
他手中紧握着那枚玉符,也紧握着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水府之外,暗流涌动。
水府之内,风暴在无声凝聚。
下一章,丹盟公审,好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