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府之外,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紫黑色的毒火依旧在水府入口处静静燃烧,如同一条沉默的幽冥河流,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火焰后方,是深不见底、气息晦暗的水府,以及那个仅仅露了一手,便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凶人”。
火焰前方,则是心思各异、互相牵制的三方。
散修们如同惊弓之鸟,聚拢在更远处的焦土或低空,眼神闪烁,惊惧未消,偶尔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再无人敢越雷池半步。
他们就像一群被吓破胆的土狼,虽然依旧觊觎着猎物,却只敢在远处逡巡,等待着猛虎与猎豹两败俱伤的时刻,看看能否捡到一点残羹冷炙。
丹盟的飞舟悬浮在半空,困龙阵的光芒稳定流转,却不再咄咄逼人。
赵干事脸色铁青,负手立在船头,目光阴沉地盯着水府,仿佛要用眼神将那层毒火和禁制撕碎。
他心中怒火翻腾,丹盟的威严受损,让他极不舒服,但方才那毒火的诡异与霸道,又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下令强攻。
他在权衡,在等待,或许是在等里面的人支撑不住,或许是在等其他变数。
他身后的执法队弟子们也屏息凝神,之前的倨傲被谨慎取代,气氛凝重。
洛风站在赵干事身侧,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敏锐地感觉到,东南方向那片阴影中传来的冰冷杀意,非但没有因为秦烬的立威而减弱,反而像是被磨砺过的刀锋,更加锐利了。
他再次低声对赵干事道:“师叔,净世殿的人一直在暗中窥视,我们若与那水府中人硬拼,只怕……”
赵干事不耐烦地一摆手,打断了他:“本干事自有分寸!休要多言!”
他此刻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挽回颜面,拿下“异宝”,对洛风的提醒愈发反感。
而东南方向,那片枯木阴影之下,净世殿的八人依旧如同融化的墨迹,悄无声息。
锁空杀阵的波动变得更加隐晦,如同张开的蛛网,耐心等待着猎物最疲惫、最疏忽的一刻。暗影执事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丹盟的迟疑,散修的恐惧,水府内那人强行出手后的虚弱……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他就像最有耐心的毒蛇,盘踞在暗处,信子微吐,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三方对峙,各怀鬼胎。
贪婪、愤怒、恐惧、杀意、算计……种种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交织,形成了一种极其脆弱而危险的平衡。
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将这平衡彻底引爆,引发一场混战。
而此刻,引发这一切风暴的核心——秦烬,却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他依旧靠坐在水府内冰冷的岩壁旁,眼眸微闭,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
但若有人能看透他的识海,便会发现,那里并非一片死寂。
葬仙残鼎静静悬浮,散发着混沌清辉,不仅稳固着他的神魂,更如同一个无比精密的雷达,将外界那微妙而复杂的气场变化,清晰地反馈到他的感知中。
他能“听”到散修们压抑的恐惧和侥幸的低语,能“看”到赵干事脸上那压抑的怒火和眼底深处的贪婪与忌惮,更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东南方向那片阴影中,那如同万年玄冰般纯粹而耐心的杀意!
丹盟想拿他立威,夺宝,却又怕损失,畏首畏尾。
净世殿只想杀他,干净利落,耐心十足,如同最专业的刽子手。
散修们贪生怕死,只想捡便宜,是一群乌合之众,却数量庞大,容易被煽动。
三方互相牵制,互相忌惮。
而这……正是他的机会!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冷静如冰湖的心底,缓缓勾勒出轮廓。
祸水东引!
必须打破这脆弱的平衡,让这三方,尤其是丹盟和净世殿这两头猛虎,先自己咬起来!
他这只被围困的“重伤凶兽”,才能在这混乱中,觅得一线生机!
“怎么?打算挑拨离间了?”
古紫鸢带着一丝了然和玩味的声音响起,“倒是有点脑子,知道硬拼是死路一条。
不过,就凭你现在这风吹就倒的模样,想当那根搅动浑水的棍子,可不容易。”
秦烬在心中回应,意念冰冷而清晰:“棍子不需要多粗壮,只要能戳到痛处就行。”
他的目光(虽然闭着眼,但神识感知如同亲见)缓缓扫过外面那三方势力。
丹盟傲慢,最好面子,也最容易被激怒。
净世殿阴冷,目的明确,但极其谨慎。
那么,突破口……或许就在那看似人多势众,实则一盘散沙的丹盟身上?
或者,可以利用一下净世殿那纯粹的杀意?
他需要找到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丹盟的怒火压过理智,或者能让净世殿觉得不能再等下去的契机!
他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虽然棋子只剩寥寥,自身也濒临绝境,却依旧在冷静地审视着整个棋盘,寻找着那唯一可能翻盘的、兵行险着的一步。
药痴叟在一旁,看着秦烬那平静得可怕的侧脸,又感受到外面那令人心悸的寂静,只觉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完全不明白,都这种时候了,秦烬怎么还能如此镇定?
“秦…秦小子,他们…他们好像暂时不敢动了?我们是不是…有机会溜了?”
药痴叟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小声问道。
秦烬缓缓睁开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得让药痴叟心头一凛。
“溜?”
秦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冰冷的弧度,“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重新闭上眼,不再说话,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局势的分析和那冒险计划的推演之中。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
一个将外面这潭死水,彻底搅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