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糊窗的素纸，在室内洒下朦胧而柔和的光晕。张珩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缓缓苏醒。
梦中，他时而身处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时而又置身于杀声震天的古战场，金戈铁马，血火交织。一个顶天立地的霸者身影，手持长戟，睥睨四方，其威势足以令山河变色。那身影回眸一瞥，目光如电，竟让他灵魂战栗，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唤醒、烙印心底。
他睁开眼，怔怔地望着陌生的床顶雕花，恍惚了数息，昨日的记忆才如潮水般涌回——穿越、重病、父亲张平、老管家福伯……这不是梦，而是冰冷而真实的现实。他真的成了东汉末年涿县的一个地主之子，张珩。
与昨日那种濒死的虚弱和灵魂撕裂的剧痛不同，此刻他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大病初愈后的些许绵软，但那股沉重的束缚感已然消失。更奇特的是，他隐隐觉得体内似乎潜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澎湃的力量感，如同暗流在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等待着破闸而出的时机。
“是错觉吗？还是……那场梦带来的影响？” 他暗自思忖，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挣扎着坐起身，动作比昨日顺畅了不少。他低头打量着自己的双手，皮肤白皙，指节修长，确实是一副养尊处优的少年人的手，与他前世那双因常年敲击键盘而略带薄茧的手截然不同。但此刻，这双手却给他一种奇异的“充实”感，仿佛轻轻一握，就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公子，您醒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欣喜。一个穿着淡绿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侍女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正是昨日记忆中负责照料他起居的侍女小翠。“老爷吩咐了，让您醒了就好生歇着，千万别急着下床。”
张珩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在小翠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又用了些清淡的米粥和腌菜。热食下肚，一股暖流散向四肢百骸，他感觉精神又振作了不少。
“我想到院子里走走。” 他放下碗筷，对侍立一旁的小翠说道。一直待在房间里，只会让他更加焦躁，他迫切需要熟悉这个新的环境，确认自己身体的变化。
“可是公子，您的身子……” 小翠面露难色。
“无妨，我感觉好多了，只是稍微走动一下。” 张珩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或许是融合了原主的部分记忆和习惯，他自然地流露出些许主人的威严。
小翠不敢再劝，只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慢慢走出卧房。
张家大宅是典型的北方地主院落，青砖灰瓦，格局规整。穿过几道回廊，便来到了后院。这里比前院更为开阔，一侧是马厩和堆放杂物的仓房，另一侧则是一片空地，摆放着一些石锁、石担等简陋的练力器械，看来是护院家丁平日活动筋骨的地方。时值春季，院角几株老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带来些许生机。
呼吸着清晨微凉而清新的空气，张珩感到胸中的郁结之气散去了不少。他慢慢踱步，目光扫过院中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原主记忆里的景象，陌生的是他作为“外来者”的视角。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些练力器械上，尤其是其中一个最大的石锁。那石锁呈青黑色，表面已被磨得颇为光滑，看样子分量不轻，估计至少需要两名壮年仆役才能合力抬起。
体内那股蠢蠢欲动力量感，在看到石锁的瞬间，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
“难道……不是错觉？”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想起了那个霸者的梦境，想起了灵魂融合时似乎带来的某些难以言喻的变化。
鬼使神差地，他挣脱了小翠的搀扶，朝着那个最大的石锁走了过去。
“公子？您要做什么？” 小翠见他步履虽缓却坚定地走向石锁，不由得惊呼出声，以为他是病后虚弱，神智有些不清，想去碰那些危险的东西。
张珩没有理会，他在石锁前站定。近距离观察，更能感受到这石锁的沉重质感。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调动体内那股潜藏的力量，然后弯下腰，伸出了右手——他并非想举起，只是想掂量一下分量。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石锁握柄的刹那——
嗡！
一股灼热的气流仿佛凭空从他丹田深处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手臂上的肌肉纤维似乎在这一刻被无形地强化、绷紧，一股前所未有的、爆炸性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右臂！
几乎是本能地，他五指收拢，握住了石锁的握柄，然后随意地向上一提——
预想中的沉重感根本没有出现！
那巨大的石锁，在他手中轻飘飘的，仿佛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一大块蓬松的棉花！
他单臂，毫不费力地将那石锁提到了与胸齐平的高度，手臂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小翠的惊呼声戛然而止，她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恰好此时，张平因为不放心儿子，也信步来到了后院。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张珩，以及他手中那违反常理的一幕。
“哐当！” 张平手中把玩的一对玉核桃失手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但他浑然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儿子和他手中的石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猛地涌上，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石锁……那石锁是他当年为了训练庄丁，特意请石匠打造的，最重的这个，少说也有两百余斤！平日里需得两个健仆才能勉强移动，若要举起，非得三四人合力不可！
可现在……他那刚刚从鬼门关逃回来、本该虚弱不堪的儿子，正用一只右手，像拎起一根灯草一样，轻松自如地举着它！
这……这怎么可能？！
短暂的死寂之后，小翠终于爆发出了一声更加尖利、充满恐惧的尖叫：“鬼——鬼神附体啊！！”
这一声尖叫，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也惊动了附近的其他仆役。众人围拢过来，看到眼前景象，无不骇然失色，窃窃私语声顿时响起，看向张珩的目光充满了惊疑和恐惧。
张珩也被自己这无意间展现的力量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石锁重重地砸落在泥土地上，陷下去一个小坑。
他低头看着自己白皙依旧、似乎毫无变化的手掌，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不是梦！那股力量是真实存在的！可这力量从何而来？是因为穿越？还是因为那个霸者的梦境？抑或是……灵魂融合产生了某种异变？
“珩……珩儿！” 张平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踉跄着冲上前，一把抓住张珩的双肩，力道之大，让张珩都感到了疼痛。他上下仔细打量着儿子，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你还是我的珩儿吗？”
张平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担忧。在这个笃信鬼神的时代，如此反常的现象，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便是“妖邪附身”、“鬼神作祟”。儿子死里逃生本是喜事，可若归来的是个被邪物占据躯壳的“怪物”，那比死了更令人绝望！
看着父亲眼中那混杂着恐惧、关切、不敢置信的复杂情绪，张珩心中一酸。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至少不能让父亲认为自己被“妖魔”取代了。
“爹，”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困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刚才，觉得身上突然有了些力气，想试试这石锁……没想到，它……它这么轻？”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既解释了行为，又将力量的来源归结为“莫名其妙”，符合一个病人自己也搞不清状况的设定。
“轻？” 张平看着地上那个深陷的石锁，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哪里是轻？这分明是出了妖异！
“快！快回房去！” 张平不由分说，拉着张珩就往回走，同时对周围目瞪口呆的仆役厉声喝道：“今日之事，谁若敢对外泄露半句，家法处置，绝不轻饶！”
仆役们噤若寒蝉，连忙低下头称是。
回到房中，张平立刻吩咐福伯：“快去！把城里最好的李郎中再请来！快！”
福伯不敢怠慢，连忙跑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二人。张平紧紧盯着儿子，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花来。他反复询问张珩的身体感觉，可有不适，可还记得往日种种事情。
张珩一一作答，凭借融合的记忆，对答如流，并未露出破绽。只是对于那身怪力，他也只能重复之前的说法，表示自己同样茫然不解。
张平见他神智清醒，对往事记忆无误，言语逻辑也正常，除了那身不合常理的气力，并无其他异状，心中的恐惧稍减，但担忧却丝毫未去。
不多时，福伯领着一位须发皆白、背着药箱的老郎中匆匆赶来。正是昨日断定张珩“药石罔效”的那位李郎中。
李郎中听闻张公子不仅苏醒，还能下地行走，本就惊讶，再听到张平隐晦地提及“气力异常”之事，更是将信将疑。
他让张珩伸出手，三根手指搭上腕脉，闭目凝神，仔细品察。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郎中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脸上露出了极其困惑的神色。
“奇哉，怪哉……” 他喃喃自语，反复换手诊脉。
“李郎中，如何？” 张平紧张地问道。
李郎中睁开眼，收回手，看向张平，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眼神清亮的张珩，摇了摇头，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张公，恕老朽直言，公子这脉象……实在古怪至极！”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昨日老朽诊脉，公子脉象浮散无力，乃是元气大伤、油尽灯枯之兆。可今日……今日这脉象，却雄健有力，沉实磅礴，如大江奔流，绵绵不息！这……这简直是脱胎换骨一般！老朽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奇事！更未见有何阴邪缠身之象啊！”
“脉象雄健？脱胎换骨？” 张平愣住了。郎中的话，排除了“鬼神附体”中最令人恐惧的那种可能，但却将事情引向了另一个更加神秘的境地。
“那……这身怪力，又是从何而来？” 张平追问道。
李郎中捋着胡须，沉吟半晌，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此非医术所能解释。或许……是公子洪福齐天，得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机缘，亦或是……体内沉疴尽去，潜能爆发？老朽才疏学浅，实在难以断言。只能开些温补调理的方子，巩固元气。至于这气力……只要公子身体无其他不适，或许……顺其自然便可？”
送走了满腹疑窦、啧啧称奇的李郎中，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
张平看着儿子，眼神复杂难明。既有失而复得的庆幸，又有面对未知的惶恐，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张珩则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澎湃却暂时蛰伏下去的力量，心中的困惑丝毫不比父亲少。
这力量，来得突兀而神秘，远超常理。它究竟是什么？是福是祸？那个霸者的梦境，仅仅是梦吗？还是预示着什么？
他隐隐感觉到，这股力量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大的秘密，与他这次离奇的穿越，息息相关。
窗外，阳光正好，但张珩的心头，却笼罩着一层迷雾。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这个名为张珩的人生，已经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轨迹，驶向了一个未知的、充满可能也充满危险的方向。
而探索这力量的源头和奥秘，成了他眼下最迫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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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