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兰心中一凛,警惕心大起。
还能是谁?
曹吉祥、高善清一党如同暗处的毒蛇,时刻窥伺着她。
幸好她早有准备,送给许江和胡善祥的,明面上只是些寻常的银钱、衣料和吃食,信笺上也只写了寻常的问候与报平安,即便被查获,也挑不出什么大错。
真正的体己话和紧要信息,她并未形诸笔墨。
“本宫知道了,近日你们都警醒些。”
周景兰叮嘱道。
腊八节这日清晨,各宫皆分食了腊八粥,空气中弥漫着甜暖的气息。
众妃嫔依旧前往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因着节日,皇后气色也好了些,殿内难得一派和乐融融,众人说着吉祥话,恭贺年关将至,也祈愿皇后顺利生产。
周景兰坐在下首,面带微笑,心中却因吴忠昨日带回的消息而留着一分警惕。
正当众人言笑晏晏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坤宁宫首领太监面色凝重地快步进来,躬身禀道:
“皇后娘娘,宫正司沈宫正求见,说……说有要事禀报。”
钱皇后微微蹙眉:
“何事如此匆忙?宣。”
只见宫正司掌印沈宫正面容严肃地走入殿内,她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史。
沈宫正先行了礼,随即目光锐利地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了周景兰身上,声音清晰而冰冷:
“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微臣接到密报,并经查证,长春宫周贵嫔,违反宫规,私相传递信物出宫,交予献陵守陵宫人许江、胡氏。此乃物证!”
她说着,示意身后女史捧上一个托盘,里面赫然是吴忠昨日送出的那个包裹,以及那封问候信笺!
“人证亦在殿外候传!”
沈宫正补充道。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方才还和乐的气氛瞬间冻结!
所有目光,或惊愕,或担忧,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周景兰身上!
私传信物,结交守陵罪人,这可是宫规明令禁止的大罪!
尤其是在这年关将近、皇后即将生产的敏感时期!
周景兰心中猛地一沉,果然来了!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委屈,正要开口辩解。
珠帘之后,隐约可见孙太后不知何时也已到来,正静静地注视着殿内的一切,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而高善清、魏德妃等人,眼中已忍不住露出了快意与期待的光芒。
沈宫正话音落下,殿内死寂。那托盘上的包裹和信笺,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每个人的视线。
“传人证!”沈宫正冷声吩咐。
很快,一个面生的小太监被带了进来,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正是曹吉祥安插的眼线。他不敢抬头,只颤声道:
“奴……奴婢前日亲眼所见,长春宫内侍吴忠,鬼鬼祟祟拿着这个包裹出宫,往……往献陵方向去了……奴婢,奴婢还听说,里面……里面夹带了不该有的东西……”
紧接着,吴忠也被两名宫正司的粗使内监押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伤,显然已经受过讯问,但眼神依旧沉稳,看向周景兰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未招认不该招的。
周景兰心中稍定,面上却是一片凛然,她起身,向皇后和珠帘后的孙太后方向屈膝: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臣妾确实命吴忠送了些寻常节礼去献陵,聊表对旧人的一点心意。但所谓夹带,纯属子虚乌有,构陷污蔑!请娘娘明鉴!”
孙太后在珠帘后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周贵嫔,宫规森严,私相传递已是错,若再夹带密信,其心可诛!沈宫正,你可查清楚了?”
沈宫正躬身道:
“回太后,包裹已然拆验,除银钱衣料吃食外,这信笺……看似寻常问候,但难保其中没有暗语密写!需仔细勘验!且人证确凿,周贵嫔违反宫规,已是事实!”
高善清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痛心疾首的夸张:
“周妹妹,你怎如此糊涂!许江和胡氏乃是戴罪之身,你私下结交,已是犯了忌讳,如今竟还敢传递物品?这……这让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如何放心?让陛下如何安心?”
刘丽嫔看不过去,出言道:
“此事关系重大,既然各执一词,不如请万岁爷圣裁,方为公允!”
魏德妃立刻反驳:
“陛下日理万机,岂能因这等后宫小事烦扰?太后娘娘在此,自有公断!”
她这是铁了心要将周景兰按死在此处。
孙太后满意地瞥了魏德妃一眼,目光重新投向周景兰,带着审判的意味:
“周贵嫔,你还有何话说?若此刻招认,哀家或可念在你往日侍奉勤勉,从轻发落。”
周景兰挺直脊梁,目光清澈,毫不退缩:
“臣妾无错可认!送往献陵之物,皆是寻常节礼,信笺亦是寻常问候,字字句句,皆可公示!若有暗语密写,臣妾愿受任何惩处!但若有人蓄意构陷,也请太后、皇后娘娘,还臣妾一个清白!”
局面一时僵持不下。孙太后眼中寒光一闪,正要下令先将周景兰羁押,再行彻查。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嫔妾……可以作证。”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金美人金恩熙从后排座位上站起身,走到殿中,盈盈拜倒。
“金美人,你要为何人作证?作何证?”
孙太后眉头紧蹙,语气不悦。
金恩熙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托盘上的物品,轻声道:
“贵嫔娘娘送往献陵的节礼,与几日前赏赐给嫔妾的腊八节礼,无论是包装、用料,乃至信笺的纸张墨色,都……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继续道,
“贵嫔娘娘仁厚,怜惜嫔妾初来乍到,赐下衣物吃食以示关怀,前几日,贵嫔娘娘还与嫔妾在宫道上说话,关怀嫔妾起居,嫔妾亦可证明,娘娘心思纯善,绝非……绝非行那等隐秘之事之人。”
她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更重要的是,她以一个新晋贡女的身份出面作证,其单纯“不识时务”的形象,反而增加了证词的可信度。
王贞妃立刻尖声反驳:“金美人!你一个朝鲜来的,懂得什么?你的话岂能作数?谁知你是不是与周贵嫔串通好了?”
金恩熙却不慌不忙,依旧柔声道:
“贞妃娘娘,嫔妾虽来自朝鲜,亦知诚信为本。嫔妾只是据实以告,所见之物,确与贵嫔娘娘所赐相同。若娘娘不信,可立即派人去储秀宫取来嫔妾所得节礼,一比便知。”
她这话合情合理,将了王贞妃一军。
孙太后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她没想到这个看似温顺胆小的朝鲜贡女,竟敢在此刻跳出来打乱她的计划!
她看着金恩熙那看似纯真无邪的脸,又看看周景兰,心中怒极,知道再纠缠下去,只怕难以收场,便欲快刀斩乱麻:
“哼!即便如此,私传物品出宫,亦是违反宫规!周贵嫔,你……”
她的话尚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内侍高昂急促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