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尖从林中探出的瞬间,张定远的手已经搭上了火铳。
他没有再等。三名倭寇的身影正从树影间挤出,脚步踩碎枯枝,动作急促。他们的阵型松散,显然是想趁天光未亮发起突袭。
“远程组准备。”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传到每个火铳手耳中,“听我开火,再齐射。”
没人回应,但所有人的手指都扣在了扳机上。火铳口稳稳对准林缘出口。
张定远深吸一口气,将枪托抵紧肩窝。他眯起左眼,右眼顺着铳管瞄准那名带头的倭寇——对方头戴破旧斗笠,脸上有道刀疤,手里举着长矛,正要跨出最后一棵树。
就在那一瞬,他扣下了扳机。
“砰!”
火铳炸响,硝烟腾起。铅弹撕裂空气,正中倭寇眉心。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仰面倒下,尸体砸进沙地。
枪声在滩头炸开,像一道惊雷劈进晨雾。倭寇队伍猛地一僵,其余两人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这只是开始。
“放!”张定远吼出一个字。
十余支火铳同时喷出火光。枪声连成一片,噼啪作响。铅弹如雨点般砸向林口,倭寇前锋顿时乱作一团。有人被击中胸口,当场扑倒;有人捂着肩膀翻滚哀嚎;还有人转身就想逃,却被同伴撞倒,踩在脚下。
冲锋的节奏彻底被打断。原本密集的队形散得七零八落,倭寇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林口边缘乱窜。
张定远扔掉打空的火铳,从腰间抽出长剑。
“随我冲锋!”他跃过沙袋墙,一脚踩进湿沙。
敢死队员们齐声怒吼,端着长枪、挥舞刀剑,从掩体后冲出。他们分成两路,一路直扑林口,一路包抄侧翼。喷火器组也立刻点火,火焰“轰”地一声喷出,烈焰横扫林缘,逼得残存倭寇不敢露头。
弓弩手在高处补射,箭矢如飞蝗般落下。一名倭寇刚探出身子,就被一箭钉进肩膀,惨叫着缩回树林。
张定远冲在最前。他的右腿还在渗血,每跑一步都传来钝痛,但他没有停下。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压上去,不能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一名倭寇从侧方扑来,举刀劈向他脖颈。张定远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刺入对方肋下。那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他抽剑转身,又见两名倭寇正围攻一名队员。他几步冲上,一剑挑飞其中一人手中的刀,另一剑横斩,砍中另一人肩胛。两人接连倒地。
敢死队员们越战越勇。有人用长枪把倭寇挑翻在地,有人用铁锹猛砸头颅。短短几十步距离,倭寇已丢下十几具尸体,剩下的再也撑不住,纷纷转身往林子里逃。
张定远站在滩头中央,喘着粗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铠甲,上面溅满了血迹,分不清是敌是己。火铳还握在左手,枪管发烫。
“清点伤亡!”他大声下令。
几名老兵迅速清点人数。片刻后,一人报告:“轻伤两人,无阵亡。弹药消耗三分之一。”
张定远点头。这个结果比预想好得多。他回头看了一眼阵地——沙袋墙完好,拒马未损,补给箱仍在原位。船舱残骸处的火药也安全。
“把缴获的旗帜插上去。”他指着地上一面倭寇军旗。
一名士兵捡起旗帜,用力插在滩头最高处。黑底红边的布条在晨风中展开,像一道警告。
张定远走到阵前,俯身检查一具倭寇尸体。这人身上的装备比普通倭寇精良,腰间挂着铜哨,应该是小头目。他伸手摸了摸对方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画着简单的路线图,标注了几个集结点。
他收起纸条,塞进衣甲内侧。
“他们还会再来。”他对身旁的火铳手说,“这次是先锋,后面一定有主力。”
那人点头:“火铳真管用。刚才那一轮,打得他们根本不敢抬头。”
“不只是火铳。”张定远说,“是时机。我们先开枪,打乱了他们的冲锋节奏。要是等他们冲出来,咱们就得拼刀子了。”
“可弹药不多。”另一人提醒,“老陈连夜赶制的这批,总共就六十发。”
“够用。”张定远说,“每一枪都得打出十枪的效果。节省弹药,只打集群目标。”
他走回主阵地,重新架好火铳。枪口对准林口方向。他让远程组补充弹药,近程组检查刀刃和长枪。喷火器组重新装填燃料,弓弩手换上新箭壶。
太阳已经升起,阳光照在沙滩上,映出长长的影子。雾气散尽,整个滩头一览无余。再也没了遮蔽。
他知道接下来会更难。倭寇吃了亏,一定会调集更多人手。而他们只有六十三人,弹药有限,船只无法随时撤离。
但他也清楚一点——火铳的威力已经显现。这一仗,不只是守住了滩头,更是打出了信心。
一名火铳手走过来,低声问:“将军,要是他们再来,还是这样打?”
张定远看着林中深处,回答:“不。下次他们会学乖。可能分散进攻,可能绕后偷袭。我们要变。”
“怎么变?”
“等他们动了,我们再动。”他说,“火铳不是用来乱打的。是用来杀关键人物的。”
那人若有所思地点头,转身去传达命令。
张定远站在原地,手放在火铳上。枪管渐渐冷却,但他的心跳仍未平复。
远处林中,泥土再次震动。
一根新的矛尖缓缓探出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