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回到主营后没有回自己的营帐。他穿过校场,脚步很稳,肩上的伤还在渗血,但他没停下。他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倭寇退进了城池,关上了城门。城里没有动静,也不出战。明军不能强攻,对方守得严实,城墙高,箭垛密,夜里还有火把来回移动。戚家军几次试探进攻都被箭雨逼了回来。这样拖下去,对百姓不利,也给倭寇喘息的机会。
他走进主帐时,戚继光正在看沙盘。桌上插着小旗,标着敌城的位置和周边地形。戚继光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张定远站到沙盘前,说:“倭虽退守,然其势未溃,若久拖必生变。末将愿亲往察其城防,寻隙而入。”
戚继光盯着沙盘看了一会儿,点点头。“你去。但只许查,不许打。带回实情,再定下一步。”
“是。”
两人一起研究路线。敌城西面靠山,北面有河,东面开阔,南面是坡地。最容易接近的是西段低洼处,那里墙体旧,杂草多,视野差。他们决定从那里入手。
天还没亮,张定远就带了五名精锐出了营。每人穿轻甲,带短刀、火铳和干粮。他们沿着干涸的河床走,避开大路,借着晨雾掩护靠近敌城外围。
他们在离城墙两里外停下,分成三组。左路由一名队长带队,绕到北面河边观察渡口和守军换岗时间;右路去东面开阔地,记录箭楼分布和巡逻频率;张定远亲自带中路,沿西段山坡潜行。
他们趴在土坡后,用望远镜看城墙。天刚亮,守军开始换岗。哨兵在城墙上走动,每隔一段就有弓手站定。了望塔上有红旗,每半个时辰会摆动一次,像是传递信号。
张定远掏出随身皮卷,用炭笔记下:西墙共设六个箭垛,每垛两人轮值,换岗时间为辰时三刻与申时初刻。南侧角楼夜间增派四人,北侧河道设有铁链拦船。
第一天他们没靠近城墙,只在外围记录规律。晚上躲在山沟里过夜,轮流警戒。第二天一早又返回原位。
这天午后,张定远发现西段一处墙体颜色与其他地方不同。那块区域灰白,像是修补过的痕迹。墙根长满藤蔓,遮住了下半部分。他仔细看,发现墙体接缝处有细微裂纹,延伸向下,消失在泥土中。
他等天黑后带两人摸近那段墙。他们趴在地上,用手摸裂缝。土松,砖碎,轻轻一抠就有粉末落下。张定远顺着裂缝往深处探,感觉到里面是空的——至少有一尺深的空隙。
他低声对身边士兵说:“记下位置。画图。”
士兵拿出另一张皮纸,照他说的标注方位和裂缝走向。张定远又观察周围地形,发现这段墙背靠斜坡,雨水容易积聚,年久失修,结构已经松动。
他们退回隐蔽点,继续监视。第三天黎明,张定远确认守军依旧按老规律换岗,西墙下午换防时会有七分钟空档,因为两队交接时都以为对方已到位。
情报齐了。
他下令撤回。队伍沿原路返回,走林间小道。快到主营时,前方树林突然冲出一队倭寇,约莫十人,手持长刀,直扑过来。
“散开!”张定远立刻下令。
五人分作两组,左右迂回撤离。张定远留下断后。他贴着树干移动,故意踩断树枝引开追兵。倭寇果然追来。
他绕进一片密林,脱掉外甲,把火铳藏进树洞。然后爬上一棵老松,逆着风向爬到另一边,顺着溪流下游滑下去。他在水里走了二十丈,才上岸。
追兵没了踪影。
他独自走山路回营,脚底磨破,肩膀伤口崩裂。天快亮时抵达主营门口。守卫认出是他,赶紧开门。
他没去医帐,先回自己帐篷。用水擦了脸和手,换了干净衣服,把皮卷从怀里取出,摊开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重新卷好,藏进腰带夹层。
天亮后,他站在主帐外等着。风吹得很冷,他站得笔直。远处敌城轮廓清晰,城墙上的红旗还在飘。
戚继光掀帐而出。他看见张定远站在外面,身上有淤泥,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清醒。
“回来了?”
“回来了。”张定远上前一步,抱拳。
“查到了什么?”
张定远伸手入怀,正要取出皮卷——
这时东面哨塔突然敲响铜锣,一声短,两声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