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根断裂的瞬间,张定远右臂猛甩,肩背重重砸在斜坡碎石上。他顺势翻滚,侧身撞向一块凸出岩角,左手死死压住胸口,油布包紧贴心口未移分毫。碎石簌簌滑落深渊,他伏在岩后喘息,喉头泛起腥甜,却不敢咳出声。
他撑起半身,指尖探入衣内——草药仍在,皮囊封口未破。确认无损后,他咬住下唇,舌尖抵住牙根狠狠一顶,痛意刺穿昏沉。双腿发颤,右膝旧伤处隐隐作响,但他知道不能停。南岭小道已被泥流掩埋,唯一归路是东侧密林,那条他曾用火铳惊退野狼的老路。
他解下腰间铁匕首,握于掌中。刀柄沾了汗与血,滑腻难握,便用布条缠紧虎口。起身时左腿抽筋,小腿肌肉如刀割般绞紧。他单膝跪地,右手按住腓肠肌,用力下压,待筋肉松弛才迈出第一步。
林间腐叶堆积,踩踏无声。他贴着树干前行,耳听风动枝摇,鼻辨湿木与泥土气息。行至洼地边缘,三堆篝火余烬映入眼帘。火堆旁三人围坐,倭服残破,腰佩短刀,一人正弯弓试弦。他们尚未察觉异样,但若绕行必经泥沼,深陷其中则前功尽弃。
张定远伏地不动,目光扫过四周。左侧有断柯横卧,右侧灌木丛生。他缓缓挪身至巨樟之后,拾起两块尖石,掂量重量。第一块掷向西北树丛,石落枝摇,发出轻响。最外侧倭寇立即起身,拔刀走向声响处。
就在其转身刹那,张定远暴起突进。十步距离转瞬即至,匕首由下而上横切咽喉,血线喷出,那人仰面倒地。第二人惊觉欲起,张定远已欺近身侧,左臂格开拔刀之势,右肘猛击其鼻梁,骨裂声闷响。对方踉跄后退,他旋身抽匕反手刺入肋下,直至没柄。
第三人反应极快,翻滚取弓在手,但前两人尸体挡住了腾挪空间。他刚拉开半弓,张定远已冲至面前,左手夺弦,右膝顶其手腕,弓弦崩断。他顺势拽弓回拉,将敌人拖至身前,以断弓杆重击颈侧,力道精准未致死,只令其昏厥倒地。
全程未发一语,五息之内解决三人。他迅速搜检尸体,取走火折、干粮与一张残破地图,其余兵器尽数毁去。火堆泼灭,尸身拖入灌木掩盖。做完这些,他靠树调息,呼吸粗重如风箱拉动。左肩骤然一热,低头见布衫渗出血迹——搏斗中被短刀划开一道深口,长约四寸,皮肉翻卷。
他撕下里衣布条,咬住一端,双手配合缠紧伤口。血止住大半,但动作牵动筋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剧痛。匕首换至右手,便于随时应对突发。抬头望天,北斗偏西,山脊轮廓依稀可辨。营地烽燧旧址应在东南方向,直线十里,但地形崎岖,实距更远。
他选择走高地脊线,避开低洼湿地。夜雾渐浓,视线不足三丈。脚下砂石松动,每一步都需试探。途中两次腿筋抽搐,皆靠按压足三里与意志强行挺过。行至一处断崖,需攀附藤蔓下行,左手发力时肩伤撕裂,冷汗浸透后背。落地时脚踝一软,险些跪倒,但他单手撑地稳住身形,未让药包离胸。
远处忽传犬吠,三五声接连响起,由远及近。他立即判断:倭寇巡逻犬群,通常配两人持灯巡防,行速不快但嗅觉极灵。若正面遭遇,缠斗必误时辰。
他环顾四周,发现百步外有一座残破了望台,砖石倾颓,仅剩半截土墩与一根朽木支架。他强提精神奔去,自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硝粉引信。这是火器匠人老陈特制的小型爆响装置,原为夜间驱兽之用,尺寸如指节,点燃后可炸出霹雳之声。
他将引信插入土墩缝隙,以火折点燃,随即跃下台基,伏于坡下凹处。约十息后,“砰”地一声炸响,火星四溅。犬吠声立刻转向西北,蹄音杂乱,渐行渐远。
他未停留,继续前行。黎明前最暗时刻,天地如墨。他翻过最后一道土岗,双腿几近失控,脚步虚浮。前方终于出现营帐轮廓,微弱炊烟升起,辕门哨兵执矛立于灯下。他认得那面旗帜,黑色底纹绣金边“戚”字,在晨风中微微摆动。
他加快脚步,膝盖几乎打弯,仍咬牙支撑。胸前药包始终紧贴,体温未散。十步之外,守夜士兵终于发现异常人影逼近,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张定远张口,声音嘶哑破裂:“军医……快叫军医!”
话音未落,右手猛然抬起,指向医帐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