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贵宾室,冷气开得像不要钱。陆震霆把外套搭在椅背,中山装纽扣系到顶,领口勒得人喘不过气。他抬眼,目光先扫过儿子——轮椅、病号裤、脸色白得能当反光板,再扫微光——牛仔裤、帆布鞋、眼底两片青黑,像通宵赶稿的实习生。开口没半句寒暄:“伤没好利落,回家住。医疗团队现成的,比外头靠谱。”
陆辰逸靠在轮椅里,手指敲扶手,节奏跟心跳一样稳:“爸,谢了。我跟微微有安排。再说——”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屋里所有人听见,“背后那些破事,您心里门儿清。这时候把陆氏拖下水,等于给白家送靶子。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一句话,把父子分界线划得明明白白,像用刀在玻璃上划拉,脆响带火花。
陆震霆眉心蹙成“川”字,没爆火,转而把火力对准微光:“林小姐,听说你打算继续跟白家硬刚?年轻人,火气旺是好事,可赵芮那女人,吃人不吐骨头。你拿什么跟她玩?”
微光没躲,迎上视线,嗓子还哑着,却一句接一句:“第一,把辰逸照顾好,直到他能跑能跳;第二,把基金会支起来,给年轻艺术家撑腰;第三——”她停了半秒,声音冷下来,“把该付的账,一分不少收回来。赵芮也好,夜鸦也好,法律、舆论、画笔,哪样趁手用哪样。”
说完,屋里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嘶嘶声。陆震霆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像看见麻雀突然变身隼,扑棱棱亮爪子。
“口气不小。”他轻哼,语气却松了,“赵芮背后水深得能淹死人,凭你们俩,想掀桌子?”
陆辰逸接话,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带着算盘珠子的脆响:“水越深,船越不稳。陆氏和白家在港口、物流、新能源三块重叠,早互相卡脖子。爸,您要的是利润,我要的是公道,顺带给对手放个血,双赢。”
话点到为止,没哭穷、没求援,却把“合作”俩字摆在了台面上。陆震霆沉默片刻,嘴角扯出一个看不出的弧度:“先养伤。集团下周有个港口竞标,白家也想要。明宇会跟进,缺什么——让他带话。”
说罢,起身,中山装下摆扫过空气,自带风扇效果。走到门口,又回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声音低得近乎嘟囔:“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别让我给你们收尸。”
门“咔哒”合上,贵宾室空气才重新流动。
傍晚,私人疗养院。草坪刚修剪过,青草味混着花香,冲淡了消毒水味。微光推着轮椅,慢悠悠晃到小湖边,太阳快落山,天边一抹橘红,像打翻的汽水,甜里带呛。
陆辰逸伸手,把微光手指包进掌心,掌心温度比正常人低,却稳稳的:“老头松口了,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兴奋。”
微光耸肩,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港口竞标是肥肉,真刀真枪的时候,他未必肯出血。靠自己才踏实。”
说完,蹲下来,下巴搁在轮椅扶手,眼睛亮得吓人:“等你再好点,咱们开工。你负责商业爆破,我负责艺术爆破,双管齐下,炸它个底朝天。”
陆辰逸笑,牵动伤口,疼得直抽气,还是伸手揉了揉她头发:“成,都听你的。先把身体养好,再陪你去掀屋顶。”
第二天一早,阳光刚爬上窗台,电话铃炸响。微光迷迷糊糊接起,对方声音激动得劈叉:“林小姐!是我,巴黎那个修纸的老头!你猜我发现了啥?那份伪造手稿用的纸,是国内一家地下工坊的私货!工坊注册人——姓赵!对,就是赵芮!”
一句话,像冷水浇头,瞬间清醒。微光翻身坐起,笔尖在纸上刷刷乱画,脑子飞快转:纸在国内,工坊在国内,赵芮的手伸得比想象还长。线索箭头“咻”地一声,从巴黎直插国内心脏。
她抬头,看向病床上正用平板电脑看股价的男人,声音压低却压不住兴奋:“赵芮的尾巴,露出来了。”
陆辰逸挑眉,眼底闪着同样嗜血的光:“那就抓尾巴,顺势把皮扒下来。”
窗外,天彻底亮了,阳光照在两人脸上,像给即将出鞘的刀,镀了一层冷冽的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