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的惊世三策,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平静)的豫州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权力核心。军师中郎将的任命以最快的速度通传各级,不出意外地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一个年仅二十、形貌丑陋、且以狂悖方式晋身的年轻人,骤然跻身决策核心,与郭嘉、荀谌并列,质疑与不满之声在暗地里窃窃私语。
然而,这一切杂音,都在陆炎绝对权威的压制和郭、荀二人明确的支持下,被强行按了下去。庞统本人,则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背后的议论,一头扎进了陆炎赋予他的重任之中。
招贤馆在平舆城中心原是一处豪商宅邸的基础上迅速改建成立,庞统亲自题写匾额,字迹狂放不羁,一如其人。开馆当日,他并未举行什么盛大仪式,而是直接颁布了由陆炎用印的《求贤令》,言辞恳切,明确表示“不拘品行,唯才是举”,无论出身寒微还是名门之后,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馆自陈,经考核后量才录用。同时,他拉着荀谌,连日拜访颍川荀氏、陈氏、钟氏等大族,姿态放得颇低,与当日面刺陆炎时的狂傲判若两人,言谈间既尊重士族传统,又巧妙地为陆炎的各项政策辩护,更许以子弟出仕的实利。
这番软硬兼施、既打又拉的手段,竟在短时间内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颍川中等士族子弟开始试探性地接触招贤馆,而荀谌的族侄荀衍(字休若)、陈群之弟陈忠等年轻才俊,也终于在家族默许下,接受了征辟,出任郡县佐吏。虽然顶尖大才如陈群、钟繇仍未表态,但僵硬的士林坚冰,确实被庞统这柄不拘一格的利锥,凿开了一道裂缝。
与此同时,针对北方的“远交”之策也迅速启动。庞统亲自执笔,以陆炎的口吻撰写了一封辞藻华丽、极尽恭维之能事的信笺,盛赞袁绍“四世三公,德隆望重,廓清河北,功盖寰宇”,并隐晦表示豫州地小民疲,愿“仰冀州之鼻息,为北疆之藩篱”,共同防范“兖州曹孟德之鹰顾狼视”。使者携重礼(包括部分从夏侯渊处缴获的精良铠甲)快马北上邺城。
这一系列动作,自然瞒不过各方探子。
兖州,昌邑。
曹操拿着细作抄录的豫州《求贤令》以及庞统出使河北的密报,面色阴沉如水。他将绢布重重拍在案几上,冷笑一声:“陆文韬(陆炎字,假设字文韬)!倒是好手段!前有郭奉孝鬼才,今又得庞士元狂生,这招贤令,直指吾之软肋!”
他麾下首席谋士荀彧(字文若)侍立一旁,面容清癯,眼神沉静,缓缓道:“明公,陆炎此举,意在稳固内部,结连袁绍,以抗我军。其心不小。庞统之才,确非虚士,此‘远交近攻’之策,深得纵横家精髓。”
“文若,依你之见,我等当如何应对?”曹操看向自己最为倚重的王佐之才。
荀彧略一沉吟,道:“袁本初性多疑而好谋无断,陆炎示弱,其或喜之,然未必深信。明公可亦遣使河北,陈说陆炎之威胁,强调其与公孙瓒旧部之潜在勾连(尽管并无实据),并重申曹、袁联盟之谊。同时,对豫州方向,暂缓大规模军事调动,以示无害,麻痹其心。我军当务之急,仍是剿灭境内流窜的黄巾余孽,稳固兖州,积攒粮草。待秋收之后,再看时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彧所虑者,非仅陆炎。徐州陶谦,年老昏聩,其子不肖,内部丹阳兵与徐州士族矛盾日深。若陆炎在豫州站稳脚跟,其兵锋下一步,恐非西向,而是东指徐州。届时,我军将腹背受敌。”
曹操眼神一厉:“徐州……陶恭祖老匹夫,昔日纵容部下杀我父仇,尚未清算!若陆炎敢觊觎徐州,吾必亲提大军,与他决一死战!”
豫州,平舆。
派往南阳张绣处的使者也带回了消息。张绣与其谋士贾诩,对陆炎的结盟提议表现出了谨慎的兴趣。贾诩老谋深算,并未明确表态,但同意开放部分边境贸易,并默许了双方情报的有限共享。这对于陆炎而言,已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至少在南线,暂时缓解了来自刘表方向的压力。
这一日,陆炎召集核心文武,于将军府密室议事。郭嘉、庞统、荀谌、赵云、徐逸、陈午皆在。
“士元北连袁绍,西结张绣,初见成效。招贤馆亦渐入正轨。”陆炎首先肯定了庞统的功劳,随即话锋一转,“然,曹孟德非是坐以待毙之人,据报,其使者亦已前往邺城。而我军‘先南后北’之策,核心在于袁术。友若,淮南方面,近日有何动向?”
荀谌负责情报汇总与分析,闻言出列:“回主公,袁术自得传国玉玺后,骄横日盛。其麾下首席大将纪灵,正于寿春大肆招兵买马,打造舰船,有顺淮水东下,攻掠广陵、下邳之意。同时,其与荆州刘表因南阳归属,摩擦不断。其僭越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庞统立刻接口,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主公,此乃天赐良机!袁术倒行逆施,天下共愤。我军可正式遣使,联络曹操、刘表,乃至徐州陶谦,共议讨伐袁术之事!即便不能联军,亦需让他们默许,或至少不干涉我军行动。”
郭嘉却轻轻摇头,脸色在密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更显苍白:“联合讨袁,看似光明正大,实则难成。刘表守成之辈,无利不起早,未必愿劳师远征。陶谦自顾不暇,恐引火烧身。至于曹操……”他咳嗽几声,“他恨袁术不假,但他更忌惮主公坐大。他或许乐见主公与袁术两败俱伤,绝不会真心与我联合,甚至可能暗中助袁,或趁虚袭我后方。”
“奉孝所言极是。”陆炎点头,他深知曹操的枭雄本性,“所谓联合,虚名而已。关键在于,我们如何能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战果。”他的目光投向沙盘上汝南郡与淮南交界的地带,“袁术重心在东线广陵与北线南阳,其对汝南方向的防御,相对空虚。”
陈午此时出声:“主公,影卫已查明,袁术在汝南南部边境的防御,主要依托几座军镇,守将并非其核心嫡系,且粮草补给常被克扣,军心不稳。其中,以安阳、慎县二城最为关键,扼守要道。”
庞统立刻道:“既然如此,何不效仿雪夜旧事?遣一精锐之师,闪电突袭,拔除此二城,打开进入淮南的北大门!届时,我军进可威胁寿春西侧,退可巩固汝南全境,将战线推至淮水之滨!”
赵云闻言,踏前一步,抱拳请命:“主公,云愿领龙鳞铁骑,为先锋,踏平安阳、慎县!”
陆炎看着跃跃欲试的赵云和成竹在胸的庞统,又看了看沉思的郭嘉,缓缓道:“闪电突袭,确是一策。然,龙鳞骑新成,尚未经历大战考验,且骑兵利于野战,攻坚非其所长。安阳、慎县虽非坚城,亦有城墙护卫。”
他沉吟片刻,目光锐利起来:“此战,不仅要胜,更要胜得漂亮,要打出我军的威风,震慑淮南!子龙。”
“末将在!”
“着你率一千五百龙鳞铁骑,并两千精锐步卒,即日秘密南下,隐伏于汝南边境山区。高顺将军在沛国的五千兵马,亦会向西移动,做出策应姿态,吸引袁术部分注意力。”陆炎下令,“待我军细作在城内散布谣言,引发恐慌,并寻机破坏城门机关后,听我号令,发起总攻!务必以雷霆之势,在三日内,拿下安阳、慎县!”
“末将领命!”赵云声音铿锵。
“士元。”
“统在!”
“你亲自前往前线,暂代监军之职,与子龙共同谋划,临机决断!记住,我要的不仅是两座城,更是袁术军的胆寒!”
庞统眼中精光爆射,深深一揖:“统,必不负主公所托!”
“陈午!”
“属下在!”
“你的影卫,全力配合此次行动。散布流言,收买内应,破坏城防,乃至……必要时,刺杀顽固守将!”
“明白!”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平舆城表面依旧平静,但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已然弥漫开来。
郭嘉看着陆炎调兵遣将,轻声道:“主公,此战若成,便是正式与袁术撕破脸皮。后续大战,恐将连绵不绝。”
陆炎走到窗边,望向南方,那里是淮南的方向,目光冰冷而坚定:“奉孝,这乱世,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袁术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他!这淮南富庶之地,也该换换主人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通知下去,全军备战。一旦安阳、慎县拿下,我亲提大军,南下淮水!”
一场旨在鲸吞淮南的庞大战略,随着安阳、慎县这两颗关键棋子的即将落子,正式拉开了序幕。中原的格局,将因豫州这条蛰伏潜龙的再次亮爪,而迎来翻天覆地的剧变。
狼烟,即将在淮水之畔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