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号！”
吴工那句看似随意的通知，如同惊雷般在沈青脑海中炸响，瞬间将之前所有的线索碎片——鸟喙标记、数字“23”、西南第五材料研究所的公函——强行拼接在一起，勾勒出一个清晰而致命的轮廓！
这不是猜测，不是巧合！这是一个确切的行动日期！“信天翁”计划在五天后的23号，在红星三厂，在针对“七·二三”工程人员的保密安全教育会上，或者利用这个时间节点作为掩护，进行某种破坏或情报传递行动！
时间紧迫！五天！她必须立刻将这个情报传递出去！这已经不再是观察和记录的范围，这是必须拉响的最高警报！
然而，赵副科长那冰冷的下压手势，如同无形的枷锁，依旧禁锢着她的行动。“静默，按兵不动。”这条指令在耳边轰鸣。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再次启用紧急联络点，哪怕理由再充分，也可能被视为违抗指令，打乱赵副科长的全盘部署。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坐视不管？任由可能发生的破坏在五天后上演？她做不到！那份深植于骨髓的责任感，以及韩师傅、顾怀远等人赋予她的使命，不允许她这样做。
必须找到一个方法！一个既能将情报送出去，又不会明显违背“静默”指令，甚至可能被赵副科长解读为“诱饵”合理行为的方法！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技术科办公室。同事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谈论着晚饭和周末的安排，无人留意到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常规的死投点要等到后天，远水救不了近火。通过厂内文件流转？效率太低，且无法确保情报能被正确的人截获。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墙角那个绿色的、用来收集废图纸和草稿纸的藤条筐上。每天清晨，勤杂工老周会准时来清空这个筐子，将里面的废纸运到厂区后门的废品回收站，进行统一处理。
废品回收站……那里人员混杂，是厂区管理相对松散的区域之一。如果……如果情报能混入这些废纸中，并且在回收站被某个“特定”的人发现……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形。风险极高，成功率渺茫，但这是她在绝境中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两全的办法！
她需要制作一份特殊的“废纸”。
下班铃声响起，同事们陆续离开。沈青照例留到了最后。当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人时，她迅速行动起来。
她从那叠准备扔掉的废图纸中，抽出一张画废了的、关于某个普通零件尺寸的草图。图纸背面有大片的空白。她拿出那支黑色的钢笔，吸饱墨水，然后，以一种极其潦草、仿佛随手涂鸦的方式，在图纸背面的空白处，画下了一个清晰的鸟喙标记，并在标记旁边，用力写下了“23”这个数字。
她没有写任何解释，没有留下任何指向自己的信息。这张“废纸”即使被不相干的人捡到，也只会当作是无意义的涂鸦。但如果，赵副科长或者“牧星人”的外部人员，能够监控到废品回收站这个环节，并且一直在搜寻这类标记，那么他们就能看到这个信号！
这完全是在赌博！赌赵副科长的网络覆盖之广，赌对方对细节的关注程度！
她将这张特殊的“废纸”揉成一团，看似随意地、实则精心地塞进了藤条筐里一堆类似的废纸中间，既不显眼，也不至于被完全埋没。
做完这一切，她锁好办公室门，离开了办公楼。夜色已然降临，厂区路灯亮起，但她心中的黑暗却比夜色更加浓重。她不知道这个孤注一掷的行动会带来什么，只能祈祷明天清晨，老周能像往常一样，将这些废纸顺利运出，而那个“特定”的人，能够及时看到她的求救信号。
接下来的两天，是沈青进入红星三厂以来，最为煎熬的等待。她表面上维持着绝对的正常，甚至比平时更加沉默，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一项复杂的公差计算中，试图用工作的专注来麻痹自己焦灼的神经。
她仔细观察着厂内的任何风吹草动。王干事依旧忙碌，但似乎比前几天更加沉稳，那种隐约的焦躁感减少了，这反而让沈青更加不安——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所以他才显得成竹在胸？
保卫科的巡逻频率没有明显变化，赵副科长偶尔出现，也是那副万年不变的严肃表情，没有任何特别的暗示或指示。一切平静得令人窒息。
第三天，是常规的死投点联络日。晚上九点后，沈青再次冒险前往废弃篮球场。她需要确认“牧星人”是否收到了她通过废纸传递的信息，或者是否有新的指令。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份加密的、汇报了“鸟喙标记与23号日期关联”的常规回执，塞进西北角第三个篮球架的底座缝隙。然后，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检查了上次放置紧急信号的、那个破损篮球架的铁箍裂缝。
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回信，没有确认，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如同那颗空荡荡的裂缝，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
废纸传递的方式失败了吗？还是……赵副科长看到了，但选择了无视？或者，他根本不相信这份来源不明的情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她的头顶。距离23号只剩下两天了，她却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飞蛾，看得见外面的危险，却找不到任何出路。
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在23号那天，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不！绝不！
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在她绝望的土壤中破土而出。如果外部联络全部失效，如果她无法将警报传递出去，那么，她能做的，就是在23号当天，亲自去阻止！去那个保密安全教育会的现场，或者去任何可能出事的地点，靠她自己的力量，去发现，去揭露，哪怕代价是她的彻底暴露，甚至是……生命。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战栗，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般的平静。她摸了摸腰间那冰冷的硬物，眼神逐渐变得决绝。
第四天，23号的前一天。厂里的气氛似乎隐隐有了一丝不同。通知栏里贴出了明天保密安全教育会的正式通知，要求“七·二三”工程所有相关人员务必准时参加，地点在厂部大礼堂。保卫科的人员明显加强了在厂部附近的巡查。
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再次笼罩了厂区。
沈青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她反复推演着明天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思考着自己该如何介入，如何在不暴露自身秘密的前提下，有效示警或阻止。每一个方案都漏洞百出，风险极高。
下班后，她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鬼使神差地绕到了厂部大礼堂附近。她想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大礼堂门口拉着横幅，里面亮着灯，似乎有人在布置会场。她远远地看着，心中一片冰凉。明天，这里将会聚集厂里几乎所有涉及“七·二三”工程的核心技术人员和管理干部。如果“信天翁”的目标真的是这里，那后果……
就在她凝神观望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礼堂的侧门走了出来，是负责会场布置的行政科的一名老干事。他手里拿着一个工具箱，正和旁边一个年轻人交代着什么。
沈青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名老干事挽起的袖口，在他左手手腕的内侧，一个清晰的、新鲜的——如同被什么尖锐物品刚刚划伤不久的——血红色痕迹，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痕迹……赫然是一个简化的、歪歪扭扭的飞鸟图案！
沈青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不是王干事！或者说，不只有王干事！
这个负责会场布置的老干事……他竟然也是“信天翁”的人？！那个血红色的飞鸟痕迹，是新的标识？还是某种行动开始的信号？！
她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王干事和专项办公室，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的触角，早已延伸到了负责会场保障的行政科室！
明天……会场……行政科的人可以自由进出……
一个可怕的、完整的阴谋链条，在她脑海中瞬间清晰！“信天翁”的计划，根本不是利用会议进行情报传递，而是更直接的——破坏！或者……是针对所有参会人员的、一次性的……清除？！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必须立刻行动！必须阻止这一切！
她不再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要朝着那个最高紧急联络点狂奔而去！哪怕违背指令，哪怕暴露自己，她也必须将这最后的、最致命的警告送出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臂紧紧箍住了她的身体，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狠狠地拖向了旁边建筑物的阴影深处！
（第一百零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