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加尔湖的夏日正午,阳光穿透数千米深的清澈湖水,将水面染成一片晃动的、梦幻般的蓝绿色光晕。东北军湖畔驻地戒备森严,办公楼内闷热如同蒸笼。
海辰处理完军务,汗水已浸透军装后背。他只带两名心腹警卫,来到僻静湖畔。
湖岸边已是一片热闹景象。士兵和当地水性好的青年如同下饺子般跃入清凉的湖水,欢声笑语在水面荡漾。
海辰脱下军装,只着一条深色泳裤。他健美的身躯线条流畅,肌肉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他走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动作迅捷如箭,只留下一圈迅速扩散的涟漪。
湖水瞬间包裹了他,带来丝丝舒适的凉意。他并未像常人般上浮换气,反而如游鱼般向下潜去,速度越来越快。随着深度增加,阳光逐渐被过滤,四周变得幽暗深邃,巨大的水压足以将普通人压垮,却只让他感到一种回归母体的放松。
穿过一片片漂亮的鱼群、海草,潜至湖床深处,一片被巨大水草和嶙峋怪石遮蔽的隐秘区域,海辰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鳞片纹路,双眼瞳孔化为纯粹的、流动着金芒的竖瞳。
他心念一动,身形在幽暗的湖水中骤然拉长、变化——一条修长矫健、通体覆盖着晶莹剔透、宛如寒冰与白玉般鳞片的银龙显现!它背上的双翼在水中优雅地划动,带起无声的暗流。这才是他真正的形态——北海龙王七太子,敖摩海辰。
银龙摆尾,无视物理的水流阻力,如同穿过一道无形的屏障,朝着湖底一处特殊的地质构造游去。那里并非淤泥,而是一大片光滑如镜、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巨大水晶基岩。当龙躯接触到这片基岩时,空间仿佛发生了奇异的扭曲,他的身影瞬间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穿过那层凡人无法感知的空间屏障,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没有一滴湖水。取而代之的,是充盈着一种奇异、清冽、带着淡淡龙涎香芬芳的空气。脚下是光洁如镜、能清晰倒映出龙影的巨大水晶地面,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无数根需要数人合抱粗的、通体透明流转七彩霞光的巨大水晶柱,拔地而起,支撑起一个无比恢弘、高耸入云的穹顶。穹顶并非实体,而是由流动的、北极极光变幻莫测的柔和光幕构成,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
宫殿的主体由最纯净的白玉和寒冰髓构建而成,廊柱、飞檐、栏杆无不精雕细琢,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和各色深海宝石,即使在无源光下也自行散发着温润或璀璨的光芒。
巨大的珊瑚树如同燃烧的火焰,枝丫间悬挂着由千年珍珠串成的风铃,无风自动,发出空灵悦耳的“叮咚”声,仿佛在演奏亘古的歌谣。奇花异草在由暖玉砌成的花圃中摇曳生姿,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异香。
这里便是贝加尔湖底的水晶宫,曾经北海龙族在北方最重要的行宫之一。它并非物理存在,而是依附于龙族强大神力开辟的独立空间,凡人不可见,不可及。
然而此刻,这座美轮美奂、本应仙乐飘飘、龙影穿梭的宫殿,却是一片死寂。曾经流光溢彩的宫灯大多熄灭,只余下零星几点幽光。
珊瑚风铃徒劳地轻响,更添空旷寂寥。曾经熙攘的虾兵蟹将、蚌女宫娥,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空旷的回廊和积满时光尘埃的玉阶。
海辰(敖摩海辰)化回人形,赤足踏在冰冷的水晶地面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他走过熟悉的回廊,穿过曾经举办盛宴的、如今却空旷得令人心悸的琼华殿,最终来到宫殿最深处的寝宫。
寝宫中央,一张巨大的、通体由整块万年温心暖白玉雕琢而成的龙床,静静安置。玉床温润细腻,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和淡淡的暖意,上面铺着早已失去光泽却依旧柔软的、由冰蚕丝与深海鲛绡织就的锦被。
海辰走到床边,疲惫地躺下。暖玉的温润驱散了湖水的寒意,却驱不散心底的冰冷。他闭上眼,龙涎香的芬芳萦绕鼻尖,将他拖入那尘封了三千年的、色彩斑斓却又痛彻心扉的记忆长河……
眼前的景象瞬间鲜活起来:
父王敖摩玉:记忆中,父王高大威严,身着玄黑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俊逸,眼眸如同包容一切的深邃北海。他端坐在北海龙宫正殿的九龙宝座上,声音洪亮如海啸。却会在教导幼子时,流露出难得的温和。
他巨大的龙爪曾轻轻抚过敖辰的头顶,那力量足以撕裂山岳,落在他身上却只有暖意和厚重如山的安全感。
母亲矛隼女王青若雪,是天空与大地的精灵。她有着如瀑的乌黑长发,眼眸是夜空般的黑耀星,背后一对巨大的、流转着风雷之力的白金色羽翼。
她总是带着自由不羁的笑容,会在北海的惊涛骇浪之上,拉着年幼的敖辰御风翱翔,教他感受云层的流动、大地的脉动。她的怀抱,带着阳光和大兴安岭雪松的气息,是敖辰最温暖的港湾。
水晶宫不再是死寂。六个哥哥的身影清晰浮现:稳重的大哥敖摩海东,豪爽的二哥敖摩海南,睿智的三哥敖摩海西,不羁的四哥敖摩海北,傲气的五哥敖摩海阳,幽默的六哥敖摩海月,他们或在殿中比武切磋,龙啸震天;
或围坐在一起,分享着从四海八荒寻来的奇珍异宝,笑声爽朗;
或在母后青若雪身边,听她讲述九霄云外的故事。
最小的妹妹敖摩海云,那时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龙女,总是怯生生地躲在敖辰身后,用一双纯净无瑕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哥哥们打闹。她最喜欢缠着七哥敖摩海辰,让他用冰晶给她变出各种小动物玩耍。
宫殿里仙乐飘飘,侍女穿梭,充满了家的温暖与热闹。
然而,温馨的画面骤然被撕裂!
归墟海眼:记忆的色调瞬间变得昏暗、血腥。
天空被撕裂,巨大的归墟海眼如同地狱之门,在北海贝加尔湖深处洞开,狂暴的混沌能量、无数域外天魔如同潮水般涌出。
父王敖摩玉发出震天龙吟,手持镇海神戟,率领北海龙族倾巢而出!六个哥哥化身遮天蔽日的天龙,咆哮着冲入那吞噬一切的黑洞。
敖辰当时年纪尚小,被母亲死死护在身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们伟岸的身影,在无数暗黑魔影的围攻下,一个个爆发出最后的、照亮天地的光芒,然后…陨落!
龙血染红了整片海域,悲壮的龙吟与天魔的嘶吼交织,成为敖辰永恒的噩梦。父王最终以重伤之躯,联合其他三海龙王强行封闭了海眼,却也永远失去了他骁勇的儿子们。
画面再转,一千年前,九妹敖摩海云惊恐绝望的哭喊。火神祝融的三太子祝焱,依仗其父权势,竟在龙宫盛宴后,将落单的海云堵在珊瑚林中,言语轻佻,意图不轨!敖辰赶到时,看到他正按着海云妹妹衣衫不整。
滔天的怒火瞬间吞噬了理智!他当时虽年少,却已继承了北海龙族最精纯的寒冰神力。敖辰双目赤金,血脉中的龙力彻底沸腾!
“住手!”他怒吼着伸开右手,一柄由万载玄冰与父王赐予的本源龙力、凝聚而成的神兵——九龙弑神冰戟,凭空出现在手中!冰戟一出,整个北海的温度骤降,连海水都仿佛要冻结!
祝焱惊骇欲绝,仓促间祭出火蛇枪抵抗。然而,在敖摩海辰燃烧生命与血脉的极致愤怒下,融合了六位兄长陨落时残留的不屈战意,九龙弑神冰戟面前,祝焱的神火如同风中残烛!冰戟带着冻结时空的寒意和弑神灭魔的意志,无视神火,瞬间贯穿了祝焱的胸膛!
狂暴的冰寒神力不仅冻结了他的神躯,更将他的元神都撕裂、神血染红了冰戟,也点燃了神魔两界不死不休的仇恨之火……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
暖玉龙床上的温暖,驱不散心底那源自三千年前,血色寒意与刻骨孤寂。敖摩海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星眸中,金芒流转,蕴含着无尽的悲伤、滔天的恨意,以及…深不见底的孤独。
他坐起身,环顾着这美轮美奂却空无一人的水晶宫阙。曾经的家园,如今只是埋葬着辉煌过往的巨大棺椁。父王母后不知所踪,生死未卜。哥哥们战死沙场,魂归天地。唯一的妹妹…自那场变故后,也音讯全无。
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身下温润的白玉,仿佛还能感受到母亲残留的温柔气息。他摊开手掌,掌心寒气凝聚,一柄缩小了无数倍、却依旧散发着刺骨寒意、凌厉杀气的“九龙弑神冰戟”虚影,在掌心沉浮,那是他力量与仇恨的象征。
“祝融…天庭…” 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带着冰冷的杀意,“血债,终需血偿。” 然而,这誓言在无边的寂静中,显得如此沉重而遥远。
他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尘封的辉煌与伤痛,转身,身影再次化为银龙,穿过那无形的屏障,重新投入冰冷的贝加尔湖水之中。水面之上,是属于东北军总司令夜海辰的责任与战场;
水面之下,是属于北海七太子敖摩海辰,那无法磨灭的、背负着血海深仇与无尽孤寂的龙魂。
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照着他破水而出的身影,也掩盖了湖底那座凡人不可见的、承载着神魔过往的寂寞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