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冰面被正午的阳光照射，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运动会场地的喧嚣暂时被运动员们各自的练习取代。海辰倚在刚搭好的主席台木架旁，脱了冰刀，只穿着单薄衬衫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挺拔，他的目光追随着冰场中央，那道风驰电掣的红色身影——那是祝焱。
祝焱脚下蹬着特制的速滑冰刀，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箭矢，在冰面上撕裂空气！他伏低身体，双臂大幅度摆动，每一次蹬冰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带起细碎的冰晶飞扬。
速度越来越快，冰刀与冰面摩擦发出尖锐而连续的“嘶嘶”声，在空旷的江面上回荡，真的如同脚下踩着两轮燃烧的风火！
“好！！”海辰忽然朗声喝彩，声音不大，却带着内力，清晰地穿透了寒风，传到每一个在场的人耳中。
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指着祝焱对周围正在休息或练习的运动员、士兵们大声道：“看见没？什么叫风火轮？这才是真功夫！火神这名号，货真价实！”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最高长官的公开赞誉，像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气氛！
“火神！牛逼！！”
“卧朝，太快了！这速度绝了！”
“风火轮！名不虚传啊！”
“祝师长！再来一圈！”
掌声、口哨声、喝彩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冰场中央的祝焱。正在做力量训练的小野狼都停下了动作，抱着胳膊，酷酷地吹了声口哨。
连正在和阿丑说悄悄话的几个女运动员，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祝焱正滑到兴头上，骤然听到海辰的夸赞和众人的呼应，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久违的虚荣感和兴奋感直冲头顶！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跟着脚下的冰刀一起燃烧起来了！
他猛地一拧腰，一个漂亮的急停转身，冰刀在冰面上刮出两道长长的、清晰的白色痕迹，然后身体后仰，脚下冰刀灵巧地交替蹬动，竟然开始了炫技般的倒滑！
倒滑！速度丝毫不减！身体在高速中保持平衡，甚至还能做出小幅度的摇摆和变向！这难度极高的动作立刻引来了更狂热的喝彩！
“嚯！！！”
“倒着滑还这么快？！”
“神了！真神了！”
“火神！火神！火神！”
祝焱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如同冰上的火焰君王，一路倒滑，目标明确地冲向海辰所在的位置。
在距离海辰几步远的地方，他猛地一个潇洒至极的“t”字急刹，冰刀稳稳停住，溅起的细小冰晶如同为他加冕的钻石星尘。
他微微喘息，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毫不掩饰的得意，下巴微扬，挑衅似的看向海辰，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样？服不服？
海辰看着他这副“求表扬”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笑意，抬手也为他鼓了几下掌。然后，他环视着周围依旧兴奋的人群，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大家只知道火神滑冰快如闪电，却不知道，他还有一副被埋没的好嗓子！唱歌，那才是一绝！独特的嗓音，深沉有魅力，听过的人，没有不说好的！”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了一瞬。
祝焱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冰水从头浇下。
他愕然地看着海辰，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警惕：“你…你怎么知道我唱歌好听？海司令，别…别抬举我了，我这破锣嗓子，嚎两嗓子还成，什么好听不好听的……”他下意识地想否认，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
海辰脸上的笑容未变，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如同寒潭映月。他向前微微倾身，目光直视着祝焱有些躲闪的眼睛，用一种能让周围离得近的人都听清的音调，慢悠悠地、清晰地哼唱起来：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这两句黄梅戏《天仙配》的经典唱词，从海辰那独特磁性的嗓音里，平静哼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紧的韵味。
轰！
祝焱只觉得脑袋里一声巨响！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前年夏天那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冰冷的手术台，被捆龙索死死束缚、眼神却依旧不屈的海辰……自己当时为了羞辱折磨他，
一边摆弄着手术器械，一边故意用极其油滑走调的嗓子，唱着这两句戏词的情景，如同最清晰的噩梦，瞬间在眼前炸开！
周围的士兵和运动员们不明所以，只觉得海司令哼得还挺有味道，甚至有人小声跟着哼了两句。
祝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额角青筋都暴了起来。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木架上，眼神里充满了被当众揭开伤疤的羞愤、恐惧和一种无处发泄的暴怒。
他死死盯着海辰，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的颤抖：“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放过我！夜海辰！你够狠！你想报复我？那就痛快点！给我个干脆！别他妈玩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心理战！老子不怕死，但受不了这个！”
他激动的声音打破了刚才的轻松氛围，周围的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位大人物之间发生了什么，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尴尬。
海辰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他甩了一下额头发丝，气宇轩昂。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戏谑，只剩下一种沉静如水的、带着强大压迫力的威严。
他一步步走近几乎要炸毛的祝焱，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祝焱心上，也敲在周围所有竖起耳朵的人心上：
“报复？依我以前的脾气，”海辰的声音冰冷而平静，“你祝焱，早就死了一百回了。骨头渣子都该化没了。”
这话让祝焱浑身一颤，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但，那是以前。”海辰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年轻而困惑的脸，最终重新落回祝焱身上，“现在，你我站在这里，都不是无名小卒。外面是什么局势？小日本虎视眈眈，东北危如累卵！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多少同胞在等一个希望？”
他顿了一下，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然，个人的恩怨情仇，在民族存亡面前，算个屁？！”
祝焱被这突如其来的大义砸得有些懵，愤怒僵在脸上。
“你祝焱，堂堂火神！”海辰盯着他，眼神仿佛穿透灵魂，“你难道想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说你是靠着你爹、靠着你家族起来的废物富二代？说你是个只会仗势欺人、玩弄阴谋的纨绔子弟？”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针，精准无比地刺中了祝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痛处和渴望。他脸色变幻，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的人群也陷入了沉默，看向祝焱的眼神变得复杂。
“放下你那点可笑的骄傲和恐惧。”海辰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跟我合作。不是做我的狗，是做我的伙伴。你的能力，不该只用来内斗和逃跑。”
他伸手指了指广阔的哈尔滨城，又仿佛指向更广阔的未来，“在这里，在上海，乃至全世界更大的舞台上，我会让你成为一颗真正的、璀璨的明星！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你祝焱，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赢得的是实打实的成功和尊重！而不是靠你爹的名头！”
“说得轻巧！”祝焱梗着脖子，声音却明显弱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和…渴望，“你凭什么信我？我又凭什么信你？”
“凭什么？”海辰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强大的自信和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就凭我是夜海辰！就凭我一手创办的‘星海音乐’，现在是世界顶尖的音乐圣殿！就凭我北海龙宫的宝藏，富可敌国，举世瞩目！我有这个眼光，更有这个实力，把你捧上巅峰！”
他上前一步，几乎与祝焱面对面，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力，如同魔鬼的低语：“你，就是那匹被泥沙埋没的千里马。而我，就是能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让你一飞冲天的伯乐！这机会，就摆在眼前。祝焱，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试试…”祝焱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剧烈地闪烁着。海辰描绘的前景太诱人了——摆脱家族阴影，凭自己本事赢得尊重和荣耀，成为真正的明星……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
那些士兵、运动员们，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鄙夷或恐惧，而是带着一丝好奇、探究，甚至…隐隐的期待？一个刚才喊得最响的士兵甚至小声地拱卒：“火神…唱一个呗？让咱也开开眼？”
这声嘀咕像最后一根稻草。
祝焱看着海辰那双坦诚如同天空之城的眼眸，又看了看周围一张张年轻的期待的面孔，胸膛剧烈起伏着。
愤怒、羞耻、恐惧、渴望……种种情绪在他眼中翻滚、碰撞。最终，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对崭新未来的强烈渴望，压倒了所有的不甘和疑虑。
他猛地抬起头，迎着海辰的目光，虽然声音还有些发干，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夜海辰！我…就信你这一回！这千里马，老子当了！你这伯乐，可别让我这马…跑偏了道儿！”
冰面上寒风依旧，但一种无形的、崭新的东西，似乎在这两个曾经的死敌之间，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