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如同悬在头顶的炼狱之火，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无垠的沙海。热浪扭曲着空气，让远处的沙丘如同晃动的鬼影。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沙尘，灼烧着喉咙和肺叶。
几人在沙地上拖曳出几行深深浅浅、踉跄的足迹。王胖子走在最前，用一根捡来的枯胡杨枝探路，每一步都陷进滚烫的沙子里，气喘如牛。他背上驮着昏迷不醒的黑瞎子，那沉重而毫无生机的分量，压得他本就酸软的腿脚更加颤抖，但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吴邪跟在王胖子身侧，时不时伸手托一下黑瞎子下滑的身体，他的嘴唇干裂起皮，脸色被晒得通红，眼神却带着一种强行提聚起来的、近乎麻木的专注。他不敢让自己有空闲去想，一旦思绪停滞，那个消失在空间乱流中的、沉默而强大的身影就会瞬间占据他全部的心神，带来几乎要将他压垮的钝痛。
解雨臣走在最后，他的情况同样糟糕。高烧后的虚弱并未因离开秘境而好转，长时间的缺水和跋涉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大部分的心神都系在前方那个伏在王胖子背上的身影。他手中紧握着最后一个还有少许清水的水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沾湿布条，润湿黑瞎子干裂起皮的嘴唇，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歇……歇会儿……”王胖子终于支撑不住，几乎是瘫软着将黑瞎子小心地放倒在一片相对背阴的沙坡下，自己则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连抬起手臂擦汗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吴邪也立刻坐下，拿出那个几乎空了的水壶，犹豫了一下，还是递向王胖子：“胖子，喝一口。”
王胖子看了一眼那少得可怜的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给……给四眼和小花留着……胖爷我……还能扛……”
解雨臣没有坐下，他靠在沙坡上，微微喘息着，再次检查黑瞎子的状况。伤口在高温下更容易感染，尽管已经做了最简单的包扎，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黑瞎子的体温高得吓人，混杂着失血后的冰冷汗水，昏迷中偶尔会因为剧痛而发出无意识的、细弱的抽气声，每一次都让解雨臣的心紧紧揪起。
他拿出最后的消炎药，碾碎了混着极少量的水，想方设法喂黑瞎子服下。动作间，他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黑瞎子滚烫的皮肤，那温度灼烧着他的指尖，也灼烧着他的心。
“方向……”吴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向解雨臣，“小花，还能定位吗？”
解雨臣点了点头，强撑着站起身，仰头望向天空。烈日当空，难以观察星象，但他凭借着之前记忆的星位和太阳的方位，结合沙丘的走向，大致判断着。“继续往东北方向。”他的声音干涩，“如果运气好，也许能找到戈壁滩的边缘，或者……水源。”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渺茫。在这片死亡之海中，希望微茫得如同风中的沙粒。
短暂的休息后，几人再次启程。沉默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每个人的身上。只有脚步陷入沙地的沙沙声，和粗重疲惫的喘息声，交织成一首绝望的行进曲。
吴邪走在王胖子身边，看着他那几乎被汗水浸透的后背，看着他不时因为力竭而微微摇晃的身体，一股酸涩涌上鼻尖。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努力搜索着记忆深处。“胖子，坚持住。小哥……小哥以前说过，在这种沙地里，如果看到某种叶缘带刺的矮灌木，下面可能……可能挖到一点点湿气。”
他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王胖子，也给自己打气。
王胖子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脚步却没有停。
解雨臣听着吴邪的话，心中微动。张起灵……即便他不在，留下的知识和经验，却依旧在这绝境中，成为他们微弱的光。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再仅仅依靠星空，也开始留意起脚下这片死寂沙海可能存在的、微不足道的生命痕迹。
希望虽渺茫，但并未完全熄灭。只要还能走，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放弃。这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背上那个生死未卜的兄弟，为了那个以自身为代价为他们换取生机的同伴，也为了……那或许还存在的一丝，关于未来的可能性。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温度也随之骤降。寒冷开始取代酷热，成为新的威胁。
王胖子的体力终于透支到了极限，一个踉跄，险些带着背上的黑瞎子一起栽倒。吴邪和解雨臣同时抢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扶住。
“不行了……真……真走不动了……”王胖子瘫在沙地里，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解雨臣看着几乎油尽灯枯的同伴，又看了看气息愈发微弱的黑瞎子，知道必须停下来过夜了。他们找到一处稍微能挡风的沙窝，将黑瞎子安置在最中间。吴邪和王胖子挤在一起，靠着彼此的体温抵御迅速降临的寒意。解雨臣则脱下自己还算完整的外套，盖在黑瞎子身上，自己则靠坐在他身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同时也时刻注意着他的呼吸。
夜幕彻底笼罩沙漠，星河璀璨，却冰冷无情。
解雨臣仰望着星空，手中的阴阳鱼符冰冷而黯淡。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水源和出路，他们可能真的会埋葬在这片沙海之中，成为无人知晓的余烬。
他低下头，借着微弱的星光，看着黑瞎子近在咫尺的、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无声地攥紧了拳头。
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在这里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