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院的暮色刚漫过晒药石。
把石面染成层蜜色,李月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晃得扶住了石桌。
指尖的星辉突然乱颤,像群受惊的萤火虫撞在玉面上,银芒碎成点点星光。
石桌上摆着的分魂玉泛着柔光,鸽子蛋大小的玉面里游着缕金气,那是 “主魂纹”,在暮色中浮沉如游鱼。
橙老的核桃串在玉旁转得正欢,核桃纹路里的包浆映着残阳,像层融化的蜜糖。
把 “凝神” 二字映得黏糊糊的,连笔画都沾在了一起,仿佛要淌下来似的。
“小丫头片子慌啥?” 橙老从竹椅上直起身。
腰间的算盘珠 “哗啦” 作响,像串撒欢的铜铃滚过石阶,惊起两只晚归的麻雀。
他用核桃串敲着分魂玉,每敲一下玉面就漾开圈光纹,把余晖折成七色彩带,缠绕在石桌腿上:“连分魂玉都镇不住,还想学分魂术?”
“想当年老夫在藏经阁拓神识,烛火当星斗,书页作天地,神识在字里行间游得像条鱼。”
“你这点定力,怕是连张婆婆的账本都记不住,那账上的数字能被你看成小虫子。”
“还好意思说要帮李子守剑冢?到时候剑没守住,先被魂气冲得认不得东南西北!”
红老的火气顺着门缝挤进来。
像团跳动的小火苗,燎得分魂玉的光晕发颤,金气在玉里扭得像条被烫到的蛇,吐着信子般的光丝:“老东西别拿核桃当幌子!”
“她的星辉能裹神识,比你的算盘珠管用!上次你拓‘百窍魂’,被魂气冲得算错了三笔账。”
“把‘十文’写成‘百文’,害得张婆婆找你要了三天债,还是月丫头用星辉稳住玉面才没记错。”
“你现在倒摆起谱了,脸皮比紫老的符纸还厚,叠起来能当坐垫用,坐上去都嫌硌得慌!”
青老的冰灵力裹着晚风漫过来。
冻得石桌边缘凝出层白霜,像给石桌镶了圈银边,分魂玉的光晕遇冷缩成团,倒更清亮了,像块浸在冰水里的月光:“蠢货!这是在试魂根!”
“你看她的星辉正顺着玉纹爬,像条认路的银蚕,知道往魂气浓的地方钻。”
“上次张松学分魂,刚碰分魂玉就打了三个喷嚏,魂气散得像团柳絮,飘得满院都是。”
“最后还得绿老用藤条把魂气拢回来,比这差远了 —— 橙老是在给她搭魂桥呢,就你看不出来,眼里全是火星子,烧得你分不清好歹!”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橙老突然把核桃串往分魂玉上一压,玉面顿时绽开朵金花,花瓣上还沾着核桃的包浆,像撒了层金粉,簌簌往下掉。
李月赶紧凝出星辉裹住光纹。
银辉撞上金光竟 “啵” 地开出朵双色花,花瓣一半银一半金,在暮色里闪得像颗小宝石,引得檐角的风铃都跟着轻响。
惹得橙老直点头,算盘珠在手里转得像个小轮子,“噼啪” 响得欢:“还行还行,比你哥强!”
“他当年拓神识,把分魂玉当成了磨刀石,拿着剑穗在上面蹭,磨得玉面全是划痕,像张被挠过的猫脸。”
“害得三长老心疼了半月,见人就说‘李子的手比张松的斧头还糙,能把玉当石头磋’!”
李月盘腿坐在玉前。
指尖的星辉顺着玉面游走,像支银笔在描魂纹,把那些细微的纹路填得发亮,如同给玉面镶上了银线。
她刚想把 “主魂纹” 拓得深些,让金气更凝实,就被橙老用算盘挡住。
算珠冰凉的触感透过星辉传过来,带着股木头的清香:“急啥?”
“分魂得像算账目,该清的地方得像赵六扫的院子,连片叶子都不留。”
“该混的地方得像张婆婆熬的粥,米和水搅得匀匀实实!”
“你这魂纹拓得比紫老的符线还硬,是想把神识劈成两半吗?”
“上次绿老拓‘藤缠魂’,把魂纹画得像铁丝,硬邦邦的没点弯。”
“结果分魂时缠成了死结,魂气在玉里转得像团乱麻,现在见了分魂玉就绕道走,比见了红老的火气还怕,生怕再被缠上!”
张松扛着玄铁斧凑过来。
斧刃上还沾着木屑,显然是刚帮橙老劈过算珠木料,裤脚沾着的木渣像撒了把碎金,在暮色里闪着微光。
他蹲在石桌旁直咋舌,眼睛瞪得像铜铃,手指在玉面上方比划着,指尖带起的风让玉光晕了晕:“这玉比我劈过的雷击木还怪!”
“上次我帮三长老搬分魂玉,魂气顺着斧柄爬,麻得我握不住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被笑‘张松的手比筛子还漏,连魂气都兜不住’—— 橙老,您看我能学吗?”
“我保证不用斧头劈玉,顶多…… 顶多帮您算柴火账,算得比您的算盘还清楚,一根柴都不会错!”
橙老突然往分魂玉上撒了把 “凝神砂”。
砂粒刚沾到玉面就化了,玉面顿时浮起层薄雾,像蒙了层纱,把金气衬得像条游在云里的龙,鳞爪分明。
他指着雾团对李月说:“看好了!”
“分魂不是劈柴,得让魂气会拐弯!主魂要稳如老槐树,根扎得深,像张婆婆坐炕头,雷打不动。”
“副魂要灵如檐角风,飘得活,像满月追蝴蝶,忽东忽西。”
“你试试用星辉把副魂纹拓出三道弯,别让它跟主魂撞了,撞了就成糊涂账,比紫老算错的符钱还乱,十文能算出百文来!”
李月赶紧凝出缕星辉。
像根软尺往副魂纹上量,银辉刚触到玉面就变得软软的,带着点韧性。
魂气刚碰到银辉就开始打旋,像团被风吹动的棉絮,痒得她太阳穴发麻,差点笑出声。
她正想稳住,突然听见 “嗤” 的声。
原来星辉拓得太急,副魂纹竟和主魂纹拧在了一起,像两条打架的小蛇缠成团,金气银气搅得一团糟。
惹得橙老笑出声,算盘珠敲着石桌 “噼啪” 响,像在数它们拧了多少圈:“傻丫头!”
“是分魂不是拧绳!你这力道,能把神识拓成乱麻才怪!”
“上次红老拓‘火流魂’,把魂纹画得像铁丝,硬邦邦的没点弯。”
“结果分魂时缠成了死结,魂气在玉里转得像团乱麻,现在见了分魂玉就绕道走,比见了绿老的藤蛇还怕,生怕再被缠上!”
张松突然拍了下大腿。
玄铁斧在地上磕出 “哐当” 响,震得分魂玉的光晕都跳了跳,金气在玉里晃得像碗晃荡的米酒,泛起圈圈涟漪:“我知道了!”
“得像我用沉星劲劈木料,顺纹劈才省力!上次劈绿老的阵旗杆,逆着纹路劈裂成了三截,像根被掰断的筷子。”
“顺着纹路劈得笔直,像根新栽的竹竿 —— 月丫头你试试顺魂气走,就像摸满月的背,顺着毛摸它才打呼噜,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
“逆着摸它要挠人,爪子亮出尖尖的指甲!”
李月试着顺魂气调整星辉。
副魂纹果然舒展开来,像条游在水里的银蛇,在主魂纹旁绕出三道柔弯,弯得像月牙,金气银气各自流淌,互不干扰。
她正想欢呼,玉面突然泛起涟漪,像块被投石的湖面,副魂纹差点被主魂气吞掉,银蛇般的纹路缩了缩。
吓得她赶紧用星辉隔开,银辉与金光相碰,竟在玉角凝成颗双心珠,像两颗粘在一起的露珠,金心在外银心在内,转得像个小陀螺,闪着温润的光。
惹得橙老用核桃串敲了敲玉面,核桃与玉相碰发出 “叮” 的脆响,像颗小石子投入静水:“成了!”
“这就叫‘魂气相生’,比黄老炼的‘同心丹’灵多了!”
“他那丹上次想帮紫老固魂,结果让紫老打了半夜呼噜,把账本上的字都吹得歪歪扭扭。”
“现在那丹还在枕头底下压着呢,像块压惊石,碰一下都嫌占地方!”
黄老举着个魂瓮从丹房走来。
瓮口蒙着层纱,纱上还飘着药香,像坛刚开封的老酒,闻着有点苦又有点甜,混着丹房的烟火气。
他听见橙老的话,突然停下脚步,瓮身的刻纹在暮色里泛着暗光:“老东西又说我坏话!”
“老夫的同心丹能稳双魂,上次橙老的分魂术出了岔子,魂气散得像断线的风筝,飘得满院都是。”
“全靠我这丹把魂气收回来,现在他见我还摸算盘呢,生怕再算错账!”
话音未落,橙老突然往分魂玉上弹了粒凝神砂。
砂粒在玉面炸开,主副魂纹突然各自转圈,像两个玩闹的小孩你追我赶,金气银气搅出片光雾。
吓得黄老赶紧捂住魂瓮口,纱上的药香都凝住了,生怕魂气跑出来被搅乱。
“你的丹要是管用,魂瓮就不会冒邪气了!” 张松笑得直拍大腿。
斧头都差点掉地上,震得石桌下的蛐蛐都不叫了,像被吓住了,藏在石缝里不敢出声:“橙老的分魂术是活魂,认得主子,你的丹是死药,能一样吗?”
“上次你给赵六炼‘安魂丹’,结果他梦见自己算错了账,把‘两文’写成‘二十文’。”
“被张婆婆追着要债,现在见了你就翻账本,比见了满月偷鱼还怕,生怕再做梦!”
橙老突然拨动算盘。
算珠 “噼啪” 作响,像在数数,分魂玉的光晕顿时跟着跳动,节奏分明。
主魂纹涨成金带,副魂纹缩成银线,像条金蛇缠着银蛇跳双人舞,光带交缠处溅起细碎的火星。
他捏着李月的指尖点向玉心。
第一道分魂纹拓成金河,流淌着温润的光。
第二道分魂纹拓成银溪,叮咚着清亮的响。
第三道魂桥连起两纹时,玉面突然 “嗡” 地一声亮起来,像点亮了盏小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