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者的攻势并未因精神冲击的受挫而有丝毫停顿。恰恰相反，它们似乎迅速分析了战场数据，战术变得更具针对性和效率。
地面的清道夫无人机不再盲目冲击防线，而是化整为零，以更小的单位散开，利用其高速和灵活的优势，专门袭击防线的薄弱环节、后勤补给线、以及落单的人员。它们甚至开始有意识地破坏还能运作的能源设施和通讯基站。
那些聚合体则扮演起移动炮台和攻坚节点的角色，在远处提供火力压制，逼迫抵抗者暴露在火力之下。
战斗从大规模的阵地战，转变为了更加残酷和消耗耐心的绞杀战和骚扰战。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着铁砧堡本就不多的有生力量和宝贵资源。
药品、弹药、能源、食物……一切都在飞速减少。伤亡数字不断攀升，不仅仅是战死者，更多的是因得不到及时救治而重伤不治，或者因疲惫和压力而彻底崩溃的士兵。
“铁匠”的独臂挥舞着战斧，亲手劈碎了一台试图绕过防线的无人机，脸上混杂着机油和血污，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他看向身后疲惫不堪、眼中布满血丝却仍在坚持的战士们，又看了看那些挤在掩体里，眼中充满恐惧和期待的平民，心头如同压着千斤巨石。
“归途号”的能量储备也在急剧下降。主炮不敢轻易开火，近防系统持续不断的射击消耗巨大。伊莱亚斯报告，能源储量已经低于30%，并且补充极其困难——收割者的无人机似乎有优先摧毁能源设施的本能。
林烬站在舰桥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各项报告。他的精神力消耗巨大，强行引导全球范围的反向精神冲击带来的负担远超想象，混沌装甲的自我修复速度似乎都变慢了许多。
他尝试过派出小队，甚至亲自出手，清除那些烦人的无人机群和聚合体，但效果有限。它们数量太多，分布太散，如同跗骨之蛆。
更糟糕的是，轨道上的威胁始终存在。
那艘受损的黑色战舰正在缓慢修复，另外两艘则不断变换位置，并开始向全球其他尚有抵抗的区域投射兵力，似乎打着分散压力、逐个击破的主意。铁砧堡面临的直接压力虽然稍减，但全球战局正在持续恶化。
一旦其他抵抗点被拔除，铁砧堡将陷入彻底的孤立无援。
“自由之火残部失去联系……”
“绿洲镇能量护盾破裂，正在苦战……”
“探测到大规模登陆舱正在投向‘知识圣所’遗迹方向……”
一条条坏消息通过尚存的微弱通讯传来。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慢慢浸透每个人的心脏。
巴顿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台面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会被慢慢耗死！”
伊莱亚斯脸色苍白地提议：“大人……或许……我们应该考虑战略性转移？放弃铁砧堡，寻找更隐蔽的……”
“然后呢？”林烬冷冷地打断他，“任由收割者清理全球，最后我们像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等待它们掘地三尺找出来？或者，期待它们会突然离开？”
伊莱亚斯哑口无言。
所有人都知道，没有退路。
“那……那个‘星尘’……”巴顿艰难地开口，眼中带着一丝恐惧和期待，“还不能用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烬身上。
林烬沉默了片刻。他感知着体内那沉寂的“星尘”密匙，以及数据晶体中记录的冰冷信息。
“星尘”是最终手段，是同归于尽的底牌。一旦启动，后果难料。更重要的是，现在启动“星尘”，或许能重创甚至摧毁轨道上的舰队，但那些已经登陆的、散布全球的清道夫单元怎么办？它们会继续执行清理程序，直到最后一个生命迹象消失。
“星尘”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它更大的可能，是拉着这颗星球上所有的残存者，一起为收割者陪葬。
除非……能找到一个方法，将“星尘”的威力精准地作用于轨道目标，或者，在启动“星尘”之前，尽可能地清除地面威胁。
但这两点，目前都难以做到。
就在林烬沉思之际，舰载AI突然发出了警报！
“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来源……非轨道舰队！”
只见在战场的边缘，一片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紧接着，一支奇特的舰队从中跳跃而出！
这支舰队规模不大，只有三艘舰船，但其造型却与收割者的科技风格截然不同。它们的舰体呈现出一种生物与机械融合的怪异质感，表面覆盖着暗紫色的生物质甲壳，缝隙间流淌着幽绿色的能量液，舰首如同某种巨大昆虫的口器，看起来狰狞而邪恶。
是归墟教团的生物星舰！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似乎是进行了某种超远距离的空间跳跃？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其中一艘生物星舰的“口器”打开，一个扩音器被伸了出来，一个经过放大、带着狂热和急迫的声音响彻战场：
“聆听虚空之低语！目睹末日之真相！”
“愚蠢的抵抗者们！你们的挣扎毫无意义！真正的救赎在于拥抱虚空，而非徒劳的抗争！”
“收割者不过是更高级的清理程序！唯有虚空之主，方能带领我等超越轮回！”
“林烬！还有残存的人类！放弃无谓的抵抗！加入我们！唯有归墟，才是唯一的生路！”
是归墟教团的大主教之一！他们竟然趁着全球混乱，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驱动了这些隐藏的星舰，并在此刻出现，试图招降！
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部分收割者火力的注意，几波无人机立刻调转方向扑了过去。归墟教团的生物星舰立刻开火，发射出腐蚀性的孢子炮和生物电浆，与无人机交战在一起，显得游刃有余，显然它们的生物科技对收割者的机械单位有一定的克制效果。
但这并没有让抵抗者们感到高兴。
归墟教团的教义极端而疯狂，所谓“拥抱虚空”更像是变成某种非人的怪物。他们的“生路”，恐怕比死亡好不了多少。
“呸！这些疯子！竟然想让我们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巴顿怒骂道。
“铁匠”的脸色也更加难看。前有虎豹，后有豺狼。
然而，归墟教团的喊话，却像是一颗毒种，悄然植入了一些已然绝望的人心中。如果抵抗注定失败，如果死亡不可避免……那么，变成怪物活下去，是不是也是一个选择？
一丝危险的动摇，在绝望的土壤里滋生。
林烬看着那三艘与无人机交战的生物星舰，眼神冰冷，脑中却在飞速计算。
归墟教团的出现，是危机，但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他需要情报，需要关于收割者舰队更详细的信息，需要知道它们除了轨道打击和精神攻击之外，还有什么手段，核心弱点在哪里。
而归墟教团，这些疯狂崇拜外星存在的家伙，或许……知道些什么。毕竟，他们似乎对“收割者”有所了解。
同时，这些能够进行空间跳跃的生物星舰，其技术原理，或许对伊莱亚斯的研究有启发，甚至可能……成为执行“星尘”计划的关键载体？
风险极大。与虎谋皮。
但……这焦土之上，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冒险的呢？
林烬缓缓抬起头，目光锁定那艘正在喊话的生物星舰。
他通过“归途号”的扩音器，发出了冰冷的回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战场的喧嚣，传入了对方舰船之内：
“想谈？”
“让你能做主的人出来。”
“或者，我打到你出来。”
话音未落，“归途号”的主炮微微调整角度，幽暗的能量开始汇聚，目标直指那艘喊话的归墟教团星舰！
林烬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不仅拒绝了招降，甚至主动挑衅归墟教团？！在收割者大兵压境的情况下？！
就连归墟教团那边也似乎愣住了，喊话声戛然而止。
但下一刻，那艘被瞄准的生物星舰表面生物甲壳剧烈蠕动，一层厚厚的生物能量护盾瞬间升起，做出了防御姿态。
短暂的僵持。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归墟教团的反应。
是战？还是……
终于，一个更加苍老、阴沉，仿佛带着无数回音的声音，从另一艘更大的生物星舰中传出，直接回应了林烬：
“狂妄的凡人……”
“你可知，你在与怎样的存在对话？”
“又可知，你所谓的挣扎，在真正的末日面前，何等可笑？”
谈判的大门，似乎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被林烬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
而他，正脚踏着燃烧的废土与无尽的尸骸，独自面对星空来客与虚空信徒，进行着一场关乎文明存续的致命赌博。
“星尘”在他的意识深处低语，冰冷的触感，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可逆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