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卷楼,青岚宗传承之基石,矗立于内门核心区域,飞檐斗拱,古意盎然。楼高九层,据说收藏着青岚宗立派千年以来搜集的无数功法、丹方、阵法图谱以及山川异志。
平日里,这里便是宗门内人气最旺的场所之一。弟子们穿梭其间,或寻觅适合自身修炼的功法,或查阅丹方典籍,或完成宗门安排的誊录、整理任务。
而今日,因丹道疑难榜那石破天惊的解答,万卷楼内关于丹道典籍的区域,更是人头攒动,比往常热闹了数倍不止。许多弟子,甚至一些丹师、执事,都抱着万一的念头,试图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找到关于那神秘“九转柔火诀”的只言片语,或是验证那行字迹所提方法的更深层依据。
林昊混在熙攘的人群中,踏入了万卷楼一层大殿。
他衣着依旧普通,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如同滴入大海的水珠,毫不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熟悉的景象:高耸至顶的书架,密密麻麻的玉简、书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灵木香以及岁月沉淀的气息。
他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便有人目光扫过他,也只会将他当作一个寻常的内门,甚至外门弟子,很快便移开。
他没有在一层停留,也没有前往更高层存放高深功法丹方的区域,而是径直走向大殿一侧,那通往地下室的、相对冷清许多的入口。
万卷楼地下一层。
这里与上方的明亮宽敞截然不同,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霉味。书架不再整齐划一,而是显得有些杂乱,上面堆积的,多是些残破不堪的兽皮卷、字迹模糊的竹简,以及大量蒙尘的、品阶极低的玉简。
这些,大多是宗门认为价值不大,或残缺过于严重,难以修复,却又舍不得丢弃的“废品”。偶尔会有一些弟子,抱着捡漏的心态来这里碰碰运气,但十有八九都是空手而归。
此刻,地下一层只有寥寥数人,分散在角落里,漫无目的地翻捡着。
林昊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悄无声息地铺开,掠过一排排杂乱的书架,感应着那枚与他丹帝天心有着微弱共鸣的黑色玉简。
十年了。
这里的尘埃,似乎比他离开时更厚了些。许多玉简的位置都发生了变动,显然是被后来者翻动过。
他的脚步很轻,在一排排书架间穿行,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些蒙尘的载体,神识却精准地过滤着每一丝波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几乎将整个地下一层探查了一遍,却并未感应到那熟悉的共鸣。
难道……被人取走了?或是毁坏了?
林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那玉简材质特殊,等闲难以损毁。若是被人取走……会是谁?萧逸?还是其他识货之人?
就在他心神微动,准备扩大搜索范围,甚至冒险探查一下楼上那些被高阶禁制保护的核心区域时,他的脚步停在了一个角落最不起眼的书架底层。
这个书架歪斜着,靠墙放置,下面几层堆积的几乎都是些彻底损毁、灵气全无的玉简碎片和烂纸堆。
他的神识,在扫过这堆“垃圾”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湮灭的熟悉波动。
在那里!
林昊蹲下身,无视那些呛人的灰尘,伸手在那堆碎片中仔细翻找。片刻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枚冰凉、粗糙的物件。
他将其取出。
正是一枚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玉简。只是,这玉简表面布满了划痕,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灵气内敛到了极致,若非他那独特的感应,任何人都会将其当作一块无用的黑色石子。
玉简被随意丢弃在这废墟角落,不知已被尘封了多久。
林昊握着这枚冰冷的玉简,指尖微微用力。
当年,他满怀对丹道的热忱与奇思妙想,将心血刻录其中,小心藏匿于此,期待有朝一日能绽放光华。如今,物是人非,它沦落至此,而它的创造者,亦从云端跌落深渊,化身复仇的幽灵归来。
一丝冰冷的嘲弄,在他心底蔓延。
他神识微微探入玉简。
内部结构依旧完好,他当年留下的那些感悟和改良丹方都清晰可见。只是,玉简本身似乎遭受过某种外力的冲击,导致其灵力回路受损,共鸣变得极其微弱。
他不动声色地将玉简收入怀中(实则是存入丹帝天心符印自带的一缕微末空间)。此物对他已无大用,但其本身的意义,以及或许能在某些时候作为揭穿萧逸的佐证,留着尚有价值。
就在他收起玉简,准备起身离开时,他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在地下一层的入口处,一道隐晦的目光,似乎在他这个方向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带着审视与探究,并非寻常弟子的好奇。
林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自然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仿佛只是一个一无所获的寻宝者,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混入了书架投下的阴影之中。
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锁定那道目光的来源。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执事服饰、面容平凡无奇的中年男子,正假装在入口处的书架上翻找着什么。但林昊能感觉到,此人气息凝练,修为至少是筑基后期,而且其灵力运转方式,带着一丝刻意隐藏的、与青岚宗主流功法略有不同的阴柔特质。
不是寻常执事。
是萧逸的人?还是宗门执法堂的暗哨?
是因为疑难榜之事,加强了监控?还是……自己之前的某些举动,引起了怀疑?
林昊心中念头电转,脚下步伐却依旧从容,借着书架的掩护,很快便脱离了那中年男子的视线范围。他并未直接离开万卷楼,而是绕了一圈,混入了一层大殿那些查阅丹道典籍的人群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那名中年执事在入口处等待了片刻,未见林昊出来,便也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入地下一层,四处张望了一番,并未发现那个“衣着普通、在角落翻找”的弟子,眉头微皱,随即也离开了。
万卷楼外,天色渐晚。
林昊随着人流走出大殿,感受着夕阳余晖洒在身上的微暖。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楼阁,眼神深邃。
玉简已取回,虽已残破,却也是一个开始。
而暗处的眼睛,也证实了他的猜测。萧逸,或者说青岚宗高层,已经因他那隔空一指而警觉起来。
这很好。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在对方疑神疑鬼、四处探查之时,他才能更好地隐藏在迷雾之后,从容布局。
下一步,该去那个地方看看了。
他记得,青岚宗山门外百里,有一处名为“流火坊”的散修集市。那里龙蛇混杂,消息灵通,或许能打听到一些宗门内难以获悉的、关于萧逸这十年来的具体情报,以及……当年之事,是否还有别的蛛丝马迹。
而且,修复那枚黑色玉简,以及为后续可能需要的行动准备一些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材料,流火坊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不再停留,身形融入下山的弟子人流,朝着山门之外行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青石铺就的山路上,仿佛一道悄然蔓延的暗痕。
而在丹霞峰上,萧逸听着手下关于万卷楼并无可疑人物发现的回报,脸色沉静,指尖却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那个解答者,如同鬼魅,留下惊雷,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非常不适。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眼中寒光一闪。
无论你是谁,藏得有多深,我一定会把你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