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个勉强称之为“家”的出租屋，陆铭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卫生间，对着水龙头猛灌了几口自来水，然后瘫在吱呀作响的塑料椅子上，感觉灵魂都被西部的大太阳和共工的暴躁脾气给晒干、锤扁了。
“活着真好……”他望着天花板上那块形状越来越抽象的霉斑，由衷地感叹，“就是这债台，眼看着要从违章建筑向摩天大楼发展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敖光的车马费、后续可能的“咨询费”、洛伊那笔语焉不详但听起来就很不便宜的“保管费”、以及玄璃那仿佛连接着异次元粮食仓库的胃……陆铭觉得自己的肝儿都在隐隐作痛。
姜炎则一头扎进了他的“实验室”——也就是阳台那个堆满草药和瓶瓶罐罐的角落，开始捣鼓他那两块差点让他们集体报销的“怒潮之心”碎片。他弄了个结实的陶瓷锅，把碎片放进去，周围摆上一圈据说能“安神静气”的干瘪薰衣草和鹅卵石，美其名曰“渐进式能量安抚与适应性研究”。
“姜哥，你确定你这套‘农家乐封印法’靠谱？”陆铭隔着老远喊道，“别半夜把这楼给炸了，房东大妈非得用她那个狮吼功超度了我们不可。”
“放心！科学，讲究的是严谨！”姜炎头也不抬，拿着个小本本记录数据，“能量波动确实在减弱，趋于稳定。就是这薰衣草……好像被水能量浸透，有点发蓝了？泡茶喝会不会有特殊效果？”
陆铭：“……我建议你最好别试，除非你想体验一下化身喷泉的感觉。”
玄璃依旧是老样子，回来后就占据了沙发唯一还算平整的位置，闭目调息。但陆铭注意到，她偶尔会睁开眼，看向被陆铭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的玉琮和紫色晶石，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是在回忆什么？还是单纯觉得这俩玩意儿能换吃的？
就在陆铭琢磨着是先把玉琮里的新地图研究明白，还是先上网找找有没有“如何快速致富”的帖子时，门外传来了几声克制而清晰的敲门声。
咚、咚、咚。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板的节奏感，跟催债的暴戾、查水表的随意完全不同。
陆铭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把玉琮和晶石扫进一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零食袋子里，示意姜炎和玄璃警惕，自己则蹑手蹑脚地凑到猫眼前往外看。
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前面一位，身姿挺拔，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立领中山装，头发梳得连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自带一种“尔等凡人”的矜持与审视。不是姬承又是谁？
他身后跟着个同样板正、抱着个平板电脑的年轻人，看样子是跟班。
陆铭心里咯噔一下：“我靠！‘有熊社’的cEo……不对，是少东家亲自上门了？这排场……是来收编还是来灭口的？” 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皱得像咸菜干的t恤，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拉开了门。
“哟！这不是姬少吗？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吹到我这贫民窟来了？”陆铭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快请进快请进，就是地方小，您多担待。” 他侧身让开，眼神示意姜炎把那个还在冒蓝光的陶瓷锅往阳台深处藏藏。
姬承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迈步进屋。他的目光如同精密扫描仪，迅速而挑剔地扫过整个房间：掉皮的墙壁、吱呀的椅子、堆满杂物的角落、以及阳台上那些奇形怪状的草药……每扫过一处，他修得整整齐齐的眉毛似乎就微不可察地蹙紧一分，仿佛在忍受某种视觉污染。尤其是当他看到沙发上闭目调息的玄璃时，目光停顿了一瞬，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跟班则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一副“此地不宜久留”的恭敬姿态。
“陆铭先生，”姬承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但措辞还算客气，“不必紧张。此次冒昧来访，是代表‘有熊社’，正式向你和你的……同伴，发出合作邀请。”
“合作？”陆铭心里快速盘算，脸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姬少您太抬举我们了！我们就是几个运气好点的散兵游勇，哪配跟‘有熊社’这样的名门正派合作啊？” 他顺手拿起桌上一包不知道过没过期的瓜子，“来来，姬少，别站着，坐！尝尝我们这儿的……呃，地方特产？” 他递过去一把瓜子。
姬承看着那把油光锃亮、还带着可疑黑色物质的瓜子，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婉拒道：“不必客气。我们谈正事。” 他显然没有坐下的意思，大概是觉得这屋里的椅子都配不上他那身昂贵的中山装。
“哦哦，好，谈正事。”陆铭自己嗑了一颗瓜子，咔嚓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不知姬少说的合作，具体是？”
姬承示意了一下门口的跟班，跟班立刻在平板电脑上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其屏幕转向陆铭。上面显示着几张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是西部荒漠、以及局部能量异常的分析图。
“你们之前的西部之行，动静不小。”姬承语气平淡，但话里的意思却不平淡，“共工遗迹的能量爆发，虽然被沙漠和空间扭曲掩盖了大部分，但依旧没能完全避开我们的监测网络。”
陆铭心里暗骂敖光不靠谱，说好的“包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呢？果然便宜没好货！他脸上却装傻：“西部？哦！您是说我那个朋友姜炎去做户外直播那事吧？听说那边风景不错，就是沙尘暴大了点，差点回不来！能量异常？估计是信号不好吧哈哈……”
姬承显然不吃这套，直接点破：“陆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共工遗迹的‘怒潮之心’碎片，以及……那把失而复得的‘钥匙’，应该都在你们手中吧？”
陆铭嗑瓜子的动作顿住了。我勒个去！这都知道？‘有熊社’的情报网是连洛伊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能查到吗？
“姬少，您这消息……挺灵通啊。”陆铭干笑两声，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承认？那不是把底牌都交了？不承认？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硬刚没好处。
姬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不必担心。‘有熊社’并非要抢夺你们的收获。恰恰相反，我们希望能与你们共享资源。我们拥有你们难以企及的古籍资料、情报网络、研究设备。而你们……有运气，有……独特的行动力。” 他说“独特的行动力”时，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沙发上的玄璃，以及阳台上鬼鬼祟祟的姜炎。
“共享资源？”陆铭捕捉到了关键词，“怎么个共享法？”
“很简单。”姬承向前微微倾身，虽然幅度很小，却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你们将获得的遗迹物品和信息，交由‘有熊社’进行专业鉴定、研究和保管。同时，‘有熊社’会为你们提供必要的支持、庇护，以及……关于你们身世和能力的深度解读。” 他的话语听起来很诱人，但核心意思就一个：东西交出来，我罩着你们，顺便告诉你们怎么回事。
说白了，就是想当控股股东，把陆铭团队变成自己的外围探索小队。
陆铭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合作，这分明是招安！还是那种交出兵马、只给虚衔的招安！真要把玉琮和钥匙交出去，以后还不是任由“有熊社”拿捏？到时候别说主导权，怕是连口汤都喝不上热乎的。
但他脸上却露出恍然大悟和感激涕零的表情：“哎呀！姬少！您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我们正愁这些东西拿着烫手，不知道怎么办呢！有‘有熊社’这样的权威机构帮忙，那真是太好了！” 他拍着大腿，演技浮夸得自己都快信了。
姬承似乎对陆铭的“识时务”很满意，矜持地点点头：“你能明白其中的利害最好。毕竟，怀璧其罪。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背景，这些上古遗物只会带来灾祸。亚历克斯·索尔森的追击，恐怕只是个开始。”
“是是是，姬少说得对！”陆铭连连点头，话锋却悄悄一转，“不过……姬少，您看啊，这些东西毕竟是我们拼了老命才弄回来的，这感情深啊！一下子全交出去，这心里空落落的。而且，我这人野惯了，受不得太大约束。您看能不能这样，咱们先搞个……项目制合作？比如，下次我们再找到什么遗迹，里面的东西，咱们按贡献度分？情报呢，我们肯定第一时间跟‘有熊社’共享！您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也义不容辞！这样既灵活，又能体现咱们双方的诚意，您觉得呢？”
陆铭这套说辞，核心就是：合作可以，但自主权得保留，东西不能白给，咱们按劳分配。典型的虚与委蛇，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再慢慢周旋。
姬承听完，沉默了几秒钟，眼神锐利地审视着陆铭，似乎在判断他这番话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空气中的压力陡然增大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调息的玄璃，忽然毫无征兆地释放出了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杀气，目标并非直接指向姬承，而是弥漫在空气中。她依旧闭着眼，仿佛只是无意识的能量波动。
但这丝杀气，却让姬承身后的跟班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姿态。姬承本人也是目光一凝，再次看向玄璃时，眼神深处那抹好奇和欣赏更浓了一分，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他似乎从这杀气中，感应到了某种熟悉而又危险的东西。
姬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陆铭，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项目制合作……倒也是个思路。看来陆先生很有主见。”
陆铭心里捏了把汗，赶紧打圆场：“哎，主要是能力有限，怕耽误了‘有熊社’的大事！循序渐进，对大家都好嘛！”
姬承不置可否，从跟班手里接过一张质地精美的银色卡片，递给陆铭：“这是‘有熊社’对外联络部的加密通讯方式。关于合作的具体细节，可以后续再议。另外，三日后，社内有一场小型的古籍鉴赏会，如果陆先生有兴趣，可以来参观一下，或许会对你们理解手中的‘钥匙’有所帮助。”
说完，他不再多留，微微颔首，便带着跟班转身离开，步伐依旧从容不迫，仿佛刚才的试探和交锋从未发生。
送走这尊大佛，陆铭关上门，后背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比跟亚历克斯打了一架还累。
“妈的，跟这些老狐狸说话，真废脑子……”他抹了把额头的虚汗。
姜炎从阳台探出头：“走了？谈得怎么样？他是不是想抢咱们的宝贝？”
“抢倒不至于明抢，”陆铭走回客厅，拿起那张银色卡片把玩着，“是想连人带宝贝一起收了。开价倒是挺高，又是庇护又是解读的，可惜，哥们儿我天生反骨，不喜欢给人当马仔。”
玄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看着陆铭，淡淡地说：“他，不诚。”
“何止不诚，”陆铭嗤笑一声，“他那眼神，就跟看砧板上的鱼一样，琢磨着怎么下刀最省劲呢。还邀请我们去参加什么古籍鉴赏会？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指不定摆了什么龙门阵等着咱们呢。”
姜炎倒是很感兴趣：“古籍鉴赏会？说不定真有关于‘建木’、‘龙门’的线索呢！去看看呗？大不了见势不妙就跑路！”
陆铭沉吟片刻，看着茶几上那个装着玉琮和晶石的零食袋子，又想起姬承最后那句关于“钥匙”的话。
“去，肯定得去。”陆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不是去被他们鉴赏，是去‘鉴赏’他们。看看这‘有熊社’，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又想玩什么花样。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免费的情报。”
他拿起那张银色卡片，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想掌控主导权？哪有那么容易。这合作的大饼画得再圆，也得看看吃饼的人牙口好不好。”
离开陆铭的出租屋，坐回豪华轿车后座，姬承脸上的淡然迅速褪去，转为深思。他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一缕比发丝还细、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气息正缓缓消散。
“女娲后裔……失忆的战神……还有那件能引动星图的玉琮……”他低声自语。方才借递名片之机，他的指尖已不着痕迹地拂过那枚玉琮。一道微不可查的‘轩辕印记’已被他悄然种下。 这印记并无害处，能量也极微弱，仅能在大致方位上提供模糊的感应，且数日后便会自行消散。但对于“有熊社”的追踪术来说，已经足够。
“变数太大，不可不察。”他闭上眼，对司机吩咐道，“回社里。另外，通知‘观星台’，近期重点关注西南方向的能量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