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杏镇的昼夜是块被翻来覆去烤冻的糕 —— 林薇和沈知远抵达时,晨雾正裹着桃叶的甜湿漫上来,沾在衣襟上凝成黏腻的小珠,晒到巳时就被杏林的燥风卷走,热得人胸口发闷,连马车上的桃木栏杆都被晒得发烫;可一到酉时,寒气就顺着杏树的枝桠爬下来,裹着未散的燥气,把刚暖透的身子又冻得发僵,呼出的白气混着桃杏的甜香,在暮色里凝成细雾。林薇握着杏栗镇送的杏木杖,杖身的杏纹被桃雾浸得发暗;沈知远背着的诊疗包沉甸甸的,里面仅剩的两小袋头孢克洛粉末用油纸包了三层,简易雾化器的电池指示灯还在闪着微弱的红光 —— 从杏栗镇过来时,为了给阿杏栗做雾化,电池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两位大夫!快救救俺爹!他咳得快背过气,腿肿得连炕都下不了!” 个穿青布短打的年轻汉子跌跌撞撞跑过来,裤脚沾着桃泥和杏叶,手里攥着片泛紫的桃叶,“俺爹有老慢支(慢性支气管炎),昨天在桃林摘桃,淋了雾又吹了风,夜里就开始咳,今早咳得痰里带血,还喊冷,盖了四床被子还发抖!”
汉子是桃杏镇的果农阿明,他爹阿桃杏今年六十岁,有十年的慢性支气管炎病史,平时走快了都喘,这次受了桃湿杏燥的邪,病情一下就重了。林薇和沈知远跟着阿明往镇西跑,脚下的路一会儿是滑腻的桃泥,踩下去陷半寸,鞋帮挂着烂桃肉;一会儿是撒满杏核的干路,硌得鞋底发疼,杏核碎钻进鞋缝,磨得脚后跟渗血。阿桃杏家的土坯房矮得压着雾,屋里弥漫着一股浓痰的腥气,老人躺在炕上,蜷缩在被子里,每咳一声都要弓起身子,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咳出的痰里带着淡粉色的泡沫,腿肿得像刚成熟的桃核,一按下去陷坑半天弹不回来,皮肤摸起来一半热一半凉。
沈知远先打开诊疗包,拿出简易血氧仪 —— 夹在阿桃杏的手指上,屏幕跳了几下,最终停在 82%:“中度低氧血症!得先改善通气!” 他又拿出听诊器贴在老人胸口,眉头瞬间皱紧,“双肺有散在湿啰音,还有哮鸣音,是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合并寒热错杂痹!” 林薇蹲在炕边,用拇指捏起阿桃杏胳膊上的皮肤 —— 捏起来像干桃皮,松开后七秒才回弹,手腕处的皮肤凉得像冰,手肘却有点发烫:“是典型的寒热错杂!白天桃湿带热,伤了肺络,所以痰中带血;夜里杏燥带寒,凝了关节,所以腿肿畏寒,还得排查有没有合并心衰。”
她刚说完,就从诊疗包里翻出便携式心电图仪(阿禾特意补充的,针对老年患者),电极片刚贴在阿桃杏的胸口,屏幕就闪了闪 —— 电池不足,只能显示模糊的波形:“心率 115 次 \/ 分,有偶发早搏,暂时没心衰迹象,但得密切观察。” 沈知远这时已经把雾化器拿了出来,按了开机键,却只听到 “滋滋” 的电流声,雾量小得可怜:“电池快没电了,雾化效果肯定不好。” 更棘手的是,他打开油纸包,看着仅剩的两小袋头孢克洛,眉头皱得更紧:“抗生素只剩这么多,够吃两天,要是控制不住感染,后续就麻烦了。”
“先控制感染再说!” 林薇当机立断,“老慢支急性发作,感染不控制,寒热再调也没用。把抗生素分四次吃,每次半袋,配合口服补液盐补电解质,雾化器我来想办法 —— 用镇上的煤油灯加热生理盐水,做成温雾,虽然不如电动雾化细,但至少能湿润气道,缓解哮鸣音。” 沈知远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担忧:“可老人畏寒得厉害,腿肿得也重,要是只控感染不温阳,寒邪会更重,说不定会诱发心衰!我想加少量干姜、桂枝煮水,温阳通脉,再配合桃叶煮水外洗关节,先把寒邪散了。”
“现在加干姜太冒险!” 林薇立刻反驳,“老人痰中带血,是肺热伤络,干姜性温,会加重肺热,导致出血更多!得先清肺热再温阳,用芦根、白茅根煮水,配合抗生素,等痰中带血停了,再少量加干姜!” 两人的声音都提高了些,阿明站在旁边,急得直搓手:“两位大夫,俺爹到底该先治啥啊?他都快喘不上气了!”
屋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个穿灰布袍的老人拄着桃木杖走进来,杖头雕着桃杏花纹,是镇里的老郎中桃杏伯。他看了看炕上的阿桃杏,又看了看争执的林薇和沈知远,语气带着点固执:“俺看是寒邪重!老慢支的人,最怕寒,一寒就喘!用桃叶、杏枝煮水熏肺,再用桃杏根煮水喝,温阳又祛湿,俺以前用这法子治好过不少人!” 他说着,就往外走:“俺去摘桃叶,你们等着!”
“桃杏伯,熏肺会刺激气道!” 林薇赶紧拦住他,“老人现在有哮鸣音,热熏会让气道痉挛,喘得更厉害!” 沈知远却拉住林薇的手,摇了摇头:“要不试试?但得改改 —— 把桃叶、杏枝煮水的蒸汽晾到温的,再熏,避免过热,同时配合你的芦根水,清温并用,说不定能行。” 林薇愣了愣 —— 她没想到沈知远会主动妥协,不再像以前那样固执己见,而是想找折中方案。她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可以试,但得密切观察呼吸,一旦喘加重,立刻停。”
桃杏伯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按林薇说的,把煮好的桃杏水晾到温的,用小勺子慢慢往阿桃杏鼻子底下送蒸汽。沈知远则帮着林薇用煤油灯加热生理盐水,做成温雾,用漏斗状的纸筒罩在阿桃杏的嘴边,让他慢慢吸。林薇则守在旁边,每隔十分钟就用血氧仪测一次血氧 —— 从 82% 慢慢升到 85%,哮鸣音也轻了些。阿桃杏喝了芦根水和半袋抗生素,没一会儿就咳出一口浓痰,痰中带血的量也少了些,他喘着气说:“舒服…… 舒服点了……”
可没等他们松口气,阿桃杏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这次咳得比之前更重,痰中带血的量明显增多,脸色也变得苍白。“不好!还是刺激到气道了!” 林薇立刻让桃杏伯停了熏肺,把剩下的芦根水喂给阿桃杏,又用听诊器听他的肺:“湿啰音比之前多了,得加大气道湿化,电动雾化器的电池还有没有办法充电?” 沈知远这时突然想起什么,从诊疗包里翻出个小小的太阳能充电板(阿禾给的应急用):“镇上中午太阳足,能充点电,虽然慢,但总比没有强!我现在就去院子里充,你先看着老人。”
桃杏伯站在旁边,看着阿桃杏咳得难受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愧疚:“是俺老糊涂了,不该坚持熏肺。林大夫,你说咋治,俺就咋帮你!” 林薇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桃杏伯,您别自责,咱们都是为了老人好。您帮着烧点温水,用湿毛巾给老人擦脸、擦脖子,保持皮肤湿润,也能缓解燥气。” 桃杏伯立刻答应,转身就去烧火。
沈知远把太阳能充电板放在院子里的太阳下,回来时正好看到林薇在给阿桃杏测血压 ——85\/55mmhg,比之前低了些。“血压有点低,得补点液,” 沈知远赶紧把口服补液盐冲好,加了点葡萄糖粉(应急用的),“加葡萄糖能快速补能量,避免低血压加重休克风险。” 林薇没说话,只是默默帮着喂药,两人配合着,动作比之前默契了不少。
到了下午,雾化器终于充了点电,雾量虽然还是不大,但至少能形成有效雾化。阿桃杏吸了半小时雾化,哮鸣音明显减轻,痰中带血的量也少了,甚至能坐起来喝半碗粥。沈知远这时才小心翼翼地提出:“现在痰中带血少了,能不能加一点点干姜?就指甲盖那么点,煮在芦根水里,既能温阳,又不会太燥。” 林薇看着血氧仪上 88% 的数值,又看了看阿桃杏不再那么苍白的脸,点了点头:“可以,但得密切观察,一旦有出血增多,立刻停。”
加了干姜的芦根水喂下去后,阿桃杏果然不再喊冷,腿肿的地方也比之前软了些。桃杏伯这时端着一碗桃叶水走进来,笑着说:“林大夫、沈大夫,你们这法子真管用!俺按你们说的,把桃叶水晾温了,给老人洗腿,他说舒服多了。” 林薇接过碗,闻了闻,没什么刺激性,点了点头:“温敷就行,别用热水,避免刺激皮肤。”
当天晚上,阿桃杏的病情稳定了,痰中带血停了,腿肿也消了些,血氧饱和度维持在 90% 左右。阿明感激得不行,把家里最好的桃干、杏干装了一大袋,塞进沈知远的诊疗包:“谢谢两位大夫,俺爹要是好了,俺给你们送锦旗!” 桃杏伯也叹着气说:“以前俺总觉得老法子好,现在才知道,治病得看情况,不能生搬硬套 —— 你们这现代仪器、现代法子,确实管用。”
就在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再观察一天就出发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 是阿禾。他勒住马,手里拿着个药箱,脸上带着焦急:“林薇、知远,可算找到你们了!枣桃镇派人来报,那里闹起了‘枣桃湿热痹合并皮肤感染’,还出现了几例高热不退的,像是有疫情苗头,我带了些抗生素和电池过来,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一起去!” 沈知远打开药箱,看着里面的头孢克洛和新的雾化器电池,松了口气:“太好了,有这些,后续的病人就好治了。”
林薇却皱起眉,看着阿桃杏的病历记录:“老人还得再观察一天,等抗生素吃完,确认感染控制了才能走。” 沈知远点了点头:“我留下陪老人,你跟阿禾先生先去枣桃镇,把疫情的情况摸清,我明天再赶过去。” 林薇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一起走,明天一早让阿明把老人送到镇里的医馆,咱们留好用药方案,医馆的大夫能接着治。枣桃镇的疫情更紧急,不能耽误。”
阿桃杏这时已经醒了,听到他们的对话,虚弱地说:“大夫…… 你们走吧…… 俺没事了…… 别耽误了别的病人……” 林薇看着老人信任的眼神,心里暖了暖,点了点头:“好,我们留好方案,您一定要按时吃药。” 她拿出《治痹手记》,在 “桃杏寒热错杂痹(老年合并老慢支)” 那页写下:“先以头孢克洛控感染 + 芦根白茅根清血热,痰血停后加少量干姜温阳,配合温雾雾化 + 桃叶水温敷关节,忌热熏、峻温药,密切监测血氧、心率”,旁边贴了片干桃叶和杏叶,还画了个小太阳能板,标注 “应急充电用”。
马车驶离桃杏镇时,晨雾正慢慢散去,朝阳把桃林染成金红色,风里飘着淡淡的桃香和杏香。沈知远坐在马车上,从诊疗包里拿出颗桃干,递给林薇:“吃点,补补力气,枣桃镇的疫情,还得一起扛。” 林薇接过桃干,放进嘴里,甜意漫开时,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 她知道,不管接下来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他们能像现在这样,互相妥协、彼此信任,就没有解不开的难题。
夜色里,能看到远处枣桃镇的轮廓,隐约能闻到枣的甜香和桃的清香,只是那香气里,似乎藏着更危险的湿热邪和疫情的阴影,等着他们一起用辨证的智慧和现代医学的手段,解开危局,守护更多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