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把音频重新放了一遍。
声音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他说完就停了,没有多余的话。
王均站在旁边,刚才已经检查过文件。
“不是病毒,也不是陷阱。”他说,“但来源查不到。”
陈宇默没说话,只是盯着白板上的字。
“三月二十二号”被红笔圈着,下面连着三条线。
每一条都断在同一个时间点。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在别人眼皮底下。
申请调监控,对方立刻封系统;追Ip,对方马上跳转境外;找数据,流程突然升级。
这不是巧合,是有人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可那个录音里的人不一样。
他没走流程,也没碰电脑。
他是值班室里的一个影子,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记住了不该记住的人。
他留下了一句话:你要找的人,不在系统里,在人心里。
这句话在陈宇默脑子里转了很久。
直到他想起一个人。
柳如烟。
她不在这场风波里,也不属于他们的团队。
但她认识很多人。
学生会的老成员、社团负责人、校媒编辑、甚至几个外包公司的联络员。
她做事从不张扬,可事情总能办成。
最重要的是——没人会防着她。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
是何晴发来的消息:“图书馆那边有动静,有人打听你最近有没有去自习区。”
陈宇默回了个“好”,然后把这条也记在本子上。
他刚合上笔记本,门就被推开了。
风灌进来一点,带着下午的暖意。
柳如烟站在门口,穿了件浅灰色风衣,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
她没敲门,也没停顿,直接走了进来。
“你们卡住了。”她说。
陈宇默抬头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们查不动了。”她把纸袋放在桌上,“我想试试。”
屋里安静了几秒。
“何晴昨天在图书馆提到一句‘审批被卡’,我问了两句。”她说,“今天早上又听说网络中心换了新规定,所有数据请求都要签字。这些事凑在一起,不太正常。”
陈宇默没动,只是看着她。
“我不是来当说客的。”她接着说,“我知道你现在不敢信外人。但正因为我不在你们组里,反而能走些你们走不了的路。”
陈宇默终于开口:“你能做什么?”
“我能去问些没人愿意回答的问题。”她说,“比如那天谁进过值班室,谁拿过打印记录,谁和外包公司走得近。这些问题你们不能问,因为你们已经被盯上了。而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顿了顿。
“我不在乎你是被冤枉还是真有问题。我在乎的是,有人能在你们行动之前就知道结果。这不对劲。”
陈宇默沉默了一会儿。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指着那个红圈。
“我们最想知道一件事。”他说,“是谁,在审批流程之外,拿到了我们的申请信息?”
柳如烟看了一眼白板,点点头。
“好。”
她打开纸袋,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一页空白处。
“技术组那天值班的是谁?”
“李哲,大四,实习岗位在后勤信息部。”
“行政外包呢?”
“光辉服务,负责日常文档处理和设备维护。”
她记下这两个名字,合上本子。
“我先去找李哲的辅导员聊聊,顺便提一下社会实践调研的事。再约光辉服务的一个实习生吃饭,听说他母亲在食堂工作,可能知道些内部消息。”
她说得很平静,像在安排一次普通的采访。
“别指望马上有结果。”她站起身,“但我保证,我会走一条他们看不见的路。”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等等。”陈宇默叫住她。
她停下,回头看。
“为什么帮这个忙?”
她笑了笑。
“还记得去年校园艺术节吗?你明明可以抢c位,却让给了舞蹈社的新人。那天很多人觉得你傻,包括我自己。但现在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坚持做对的事,哪怕没人看见。”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时候,陈宇默还在原地站着。
他回到桌前,打开加密盘,把音频复制了三份,分别存进不同路径。
然后给王均发了条消息:“暂停所有公开操作,改用离线模式。”
王均回得很快:“明白。”
他又把白板重新整理了一遍。
在“信息差”下面加了一行字:人际网络——柳如烟介入。
这一条没有连线,也没有标记时间,只是一个孤立的节点。
但它通向外面。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夏初冉的消息:“粉丝群里又有新讨论,热度还在涨。”
陈宇默看了眼屏幕,没回复。
他知道那些支持还在,但他现在顾不上回应。
他打开邮箱,重新看了一遍那封匿名邮件。
发件地址是个临时账号,注册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
附件上传时间比邮件发送早了十分钟。
说明对方录完音后,等了一阵才发出来。
是在确认安全?还是在观察反应?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是第一次,有人从系统的缝隙里递出一只手。
而现在,另一只手正伸出去。
傍晚六点,天还没黑透。
陈宇默坐在工作室角落,电脑开着,页面停留在一份未完成的时间表上。
他没继续填,只是盯着屏幕发呆。
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
“是我。”是柳如烟的声音,“我刚见完李哲的辅导员。他告诉我,李哲上周提交了提前实习申请,要去一家外地公司。但那家公司根本没发布招聘信息。”
陈宇默坐直了。
“还有,”她继续说,“光辉服务的那个实习生,今天请假了。他室友说,他昨晚接到好几个电话,后来收拾东西走了,没说去哪儿。”
陈宇默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你不觉得奇怪吗?”柳如烟问,“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两个相关的人突然离开?”
陈宇默没答。
他想起音频里那句“材料我已经传出去了,但他们发现了”。
也许那个人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所以他只留线索,不留痕迹。
“我明天去家属区。”柳如烟说,“打算找几个后勤员工的家人聊一聊。有时候,饭桌上说的话,比会议纪要更有用。”
“小心点。”陈宇默说。
“我知道。”她说,“我不会提你,也不会提调查。我就说自己在做毕业选题,想了解校外服务对接流程。”
电话挂了。
陈宇默把刚才的对话记在本子上。
写完最后一笔,他抬头看了眼白板。
原来密密麻麻的便利贴中间,多了一个空位。
那是留给柳如烟的位置。
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带回答案。
但他知道,她正在走一条没人走过的小路。
窗外光线一点点暗下去。
楼道里传来关门声,有人下班了。
他站起来,把灯关了。
黑暗中,电脑屏幕还亮着,映出一行未发送的草稿:
“如果真相藏在没人注意的地方,那就让一个没人注意的人去找。”
他删掉这句,退出登录。
第二天上午十点,柳如烟出现在家属区一栋旧楼前。
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上面印着“城市高校后勤协作研究”的字样。
她按响了三楼一户人家的门铃。
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中年女人探出头。
“您好,我是校学生会调研组的。”柳如烟微笑,“想了解一下贵单位与学校合作的情况,耽误您十分钟可以吗?”
女人犹豫了一下。
“这个……我丈夫不在家。”
“没关系。”柳如烟说,“我主要是想找家属聊聊日常工作节奏,方便安排访谈时间。”
女人看了看她手中的文件夹,慢慢把门拉开了一些。
柳如烟往前站了半步。
她的鞋尖刚好踩在门槛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