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把手机塞进裤兜，屏幕朝内贴着大腿。录像还在，王均那双手往调料瓶里倒粉末的画面清清楚楚。他没急着说话，只是慢慢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胃里翻腾的火气一块儿压下去。
何晴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手指正悄悄拉了拉围裙下摆，遮住两人之间的空隙。“拍到了？”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
“嗯。”陈宇默点头，“从头到尾，一点没漏。”
她眼神闪了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下一秒就恢复如常，顺手拿起旁边一个空碗翻过来检查底部编号，动作自然得像在清点道具。
“是他。”陈宇默盯着调度台方向，“之前那碗被换回来，也是这套路——撤走、动手、再送回原位。他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现在证据呢？”她问。
“视频只能证明他在碰瓶子，不能说明倒的是什么。”他顿了顿，“但结合之前的异常节奏……够我们自己信了。”
何晴没接话，而是转过身，假装整理架子上的调味料。她的手在一组备用瓶前停了几秒，然后不动声色地抽出一个标着“d-3”的小瓶，轻轻放在最外侧。
“你记得彩排那天吗？”她忽然开口，“你第一次尝那碗酱的时候，脸就白了一下。”
陈宇默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那时候就开始了？”
“不是那天，就是更早。”她低声说，“他盯你很久了。不然不会每轮都卡在你发挥的关键点上出问题。”
两人沉默片刻。远处传来主持人的笑声，新一组嘉宾已经开始介绍菜品。灯光打在操作台上，映得不锈钢器具反着光。
陈宇默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指尖隔着布料点了两下屏幕。这是他们刚定下的信号——一旦发现可疑动作，立刻传图共享。
“不能等他继续试。”他说，“再这么下去，我不一定撑得住。”
“那就反过来逼他出手。”何晴看着他，“让他觉得机会来了。”
“怎么逼？”
“放个饵。”她嘴角微微扬起，“比如让助理‘不小心’说漏嘴，说下一轮要用d-3做主调味，而且提前十分钟准备。”
陈宇默眯了眯眼，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个被挪出来的瓶子。“他知道你会信我的判断，也知道我最近特别注意这些细节。如果听说我要用这个瓶，他一定会去动。”
“而且会加码。”她接道，“因为他觉得你已经快撑不住了。”
“那就给他这个错觉。”陈宇默冷笑，“我还真可以‘撑不住’一下。”
他话音刚落，肚子猛地抽了一下，疼得他肩头一沉。他扶住架子边缘，咬牙忍了几秒，才缓过来。
何晴皱眉：“你还行吗？要不让我来引他？”
“不行。”他摇头，“他是冲我来的，只信我崩溃是真的。你演不了那种状态。”
她撇嘴：“说得好像你多擅长演痛苦似的。”
“我不是演。”他苦笑，“是正好真实感太强了。”
她瞪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两人退到道具存放区侧面的小隔间，这里堆着几箱未拆封的辅料，摄像头照不到角落。何晴靠墙站着，一只手搭在纸箱边缘，另一只手快速写下几个字：**d-3，十分钟后预置，公开提醒。**
她撕下便签，折成小块塞进袖口。“我去安排助理，你就在这儿等着，别乱走。”
“你确定助理可靠？”
“是我带进组的。”她挑眉，“比某些临时搭档靠谱多了。”
陈宇默哼了一声：“那你可得教她演技，别一开口就露馅。”
“放心。”她转身要走，又停下，“要是他不动手呢？”
“他会。”陈宇默盯着通道口，“这种人一旦觉得自己掌控全局，就会忍不住再推一把。他现在觉得自己赢定了。”
何晴点点头，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陈宇默靠着墙站了一会儿，胃还在一阵阵发紧。他掏出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滑下去，稍稍压住了那股灼烧感。他抬头看了看时间，距离下一轮录制还有十三分钟。
差不多了。
他走出隔间，故意在调度台附近绕了个圈。王均正低头核对流程表，听见脚步声抬眼看过来，脸上挂着惯常的那种笑，客气又疏离。
陈宇默也笑了笑，抬手抹了把汗，顺势把手背蹭了蹭额头。这个动作做完，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他手上停留了一瞬——那是刚才沾过调料的地方。
果然在意。
他慢悠悠走回备用操作台，坐下时故意发出一声闷哼，肩膀塌下来，像是累极了。有工作人员经过，他低声问：“还有多久开始？”
“大概八分钟。”
“好。”他点点头，闭上眼，手却一直握着手机。
没过多久，何晴回来了。她走到饮水机旁接水，路过时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助理刚跟我说，d-3要提前用，现在就得准备好。”
陈宇默睁开眼，声音不大不小：“真的？我记得不是下下轮才轮到它吗？”
“导演临时改的。”她耸肩，“说是想突出风味对比。”
他皱眉：“那得赶紧处理，不然味道出不来。”
这话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不远处的王均听见。
两人不再多说，各自忙起来。陈宇默起身活动手腕，时不时按一下腹部，脸色越来越难看。何晴则拿着密封盒，把那个d-3瓶子单独装进去，贴上标签，写了个“待用”字样，然后放在操作台最显眼的位置。
一切就绪。
他们分站两边，看似各忙各的，实则眼角余光都锁着那条通往后台存放区的通道。
五分钟过去。
没有人动那个盒子。
陈宇默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手机外壳，一下，一下，节奏稳定。
六分钟。
七分钟。
就在导播开始提示下一环节准备登台时，王均终于动了。
他合上手里的夹板，走向存放区，脚步平稳，像是例行检查。可经过操作台时，他的视线在那个密封盒上停了半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陈宇默闭着眼，嘴角却微微翘了一下。
王均走进存放区，在货架前站了几秒，弯腰打开底层柜门。他的身体挡住监控角度，右手伸进袖口，再出来时，指间夹着一个小瓶。
何晴站在水槽边洗手，一面擦手一面朝那边瞟了一眼。
“他进去了。”她低声说。
“我知道。”陈宇默睁开眼，手机已经举起，镜头对准通道口。
王均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空瓶，又从袖中拿出小瓶，迅速将粉末倒入其中。整个过程不到十秒。他拧紧盖子，把新调好的瓶子放进托盘，转身朝舞台方向走去。
可他没直接离开存放区，而是顺手打开了隔壁的储物格——那里正放着他们刚刚标记好的d-3密封盒。
他拉开盖子看了一眼，确认内容物无误，又仔细检查了标签，这才合上，重新锁好柜门。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神情。
陈宇默放下手机，屏幕定格在最后一帧画面上：王均的手正从密封盒里缩出来。
“他碰了。”他说。
“不只是碰。”何晴冷笑，“他还确认了一遍是不是我们要用的那个。”
“所以他一定会动手。”陈宇默把手机收好，声音平静，“接下来，就看他什么时候把药换进去。”
“你觉得他会当场换，还是等我们开始前再动？”
“等最后一刻。”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他喜欢看人临场出丑。”
“那我们就让他等到最后一刻。”她看着他，“然后让他知道，等来的不是崩溃，是收网。”
陈宇默没回答，只是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手机屏幕。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节奏。
这是新的信号——饵已入水，鱼正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