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日子如溪水般潺潺流过,转眼又是三年。平安县在李火火牺牲带来的悲壮凝聚与外部威胁解除后的喘息中,迎来了一个快速恢复与发展的时期。城墙彻底加固,棱堡、炮台体系更加完善;工坊规模扩大,除了军械,也开始制造更精巧的民用机具;学堂里读书声朗朗,狗蛋先生门下已有了二十几个正式学生;市集比以往更加热闹,南来北往的商旅带来各地的货物与消息。而最让老一辈欣慰的,是孩子们如同春日田埂上的新苗,悄无声息地抽枝展叶,显露出令人惊喜的才华。
石磐的一双儿女,石安与石平,便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两位。哥哥石安,今年十六,模样继承了父亲石磐的方正刚毅,但性格却更偏沉静内敛,心思缜密。他不像父亲年轻时那般热衷弓马骑射,反而对案牍文书、律例算学表现出浓厚兴趣。石磐处理公务时,他常侍立一旁,默默观察,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往往能切中要害。去年,县里重修水利,涉及钱粮调度、民夫征派、物料采买,头绪纷繁。钱多多忙得脚不沾地,石安主动请缨,协助整理账目。他不仅将历年河道图纸、开支记录梳理得井井有条,还自己设计了一套简明的簿记格式,用不同颜色的标签区分项目,使得款项来龙去脉一目了然。钱多多看了啧啧称奇:“了不得!后生可畏,比我当年强多了!心思细,条理清,是做实事的好料子。”更难得的是,石安并不满足于案头工作。他跟着孙老倔实地勘察河道,虚心向老河工请教水流、土质,提出的几处修改建议,既考虑了排涝效能,又兼顾了节省工料,连孙老倔都摸着胡子点头:“这小子,肯学,肯钻,不空谈,像他爹,又不太像,挺好。”
妹妹石平,小哥哥两岁,却完全是另一番气象。她继承了母亲小丫(如今已是稳重的石夫人)年轻时的灵动跳脱,眉眼间更添了几分英气与果决。她对女红刺绣兴趣缺缺,却酷爱往团练营跑。红姑接掌团练后,训练更加严苛,注重小队配合、山地潜行、情报侦察。石平起初只是好奇旁观,后来便缠着红姑要学。红姑见她身骨轻盈,反应敏捷,眼神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头,便破例允许她跟着少年营(由阵亡团丁子弟和适龄少年组成)一起接受基础训练。没想到石平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她学习弓弩,上手极快,五十步内箭无虚发;练习近身格斗,招式狠辣实用,全无花架子;最擅长的是侦察与反侦察,对地形、足迹、痕迹的观察力细致入微,常能发现老练团丁都忽略的细节。一次野外拉练,红姑布置了追踪与隐蔽任务,石平所在的小队不仅成功避开了“追兵”的多次搜捕,还反向设伏,“俘虏”了两名经验丰富的教头,令全场哗然。红姑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对石磐道:“令嫒是天生的斥候苗子,胆大心细,直觉准。假以时日,成就不在我之下。”石磐心情复杂,既为女儿骄傲,又难免担忧其安危,但看到石平眼中那份灼热的光彩,终究化作一声叹息和默默的支持。
狗蛋先生的学堂里,也是英才渐显。他教学不拘一格,除了经史子集,也讲地理博物、算术格物。门下弟子中,有个叫林秀的寒门少年,格外刻苦聪颖。去年参加县试,一举夺魁,成为平安县多年来第一位“县案首”。今年府试,他又高中榜上,虽名次不靠前,但已足以震动全县。一个边陲小县的学子,能在府城众多书院英才中脱颖而出,实属不易。消息传回,狗蛋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说“吾道不孤”。林秀回乡谢师时,态度依旧恭谨,言谈间却已有了开阔的视野与见识。他并未因功名而自满,反而向石磐和狗蛋提出,想将府城所见的一些新式农具、水利图谱带回,结合本地实际加以改良推广。石磐大加赞赏,当即允诺支持。林秀的成功,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更多平安县子弟读书进取的道路,也让人们看到,这片土地不仅能出浴血的战士,也能培养治世的文才。
新生代的光芒,并不只闪耀在石家兄妹和科举才子身上。工坊里,几个年轻工匠在老师傅点拨下,改进了鼓风炉,提高了生铁质量;田间地头,有后生尝试引种新的抗旱作物;市集上,有年轻人开始尝试组织货栈,进行更远距离的贸易……一种蓬勃的、向上的生机,在平安县的每一个角落悄然萌发。老一辈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但也隐隐感到,时代的风,正在缓缓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