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跟你有点关系”这几个字,王一心头一震,扶着她手臂的手不由得松开了。他看着她靠在自己肩头,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愧疚,也有一丝略带美妙的悸动。“那好……好吧。”他低声应道。
马小燕好似得到了某种许可,身体放松下来,更深地依偎进他怀里,她甚至把双脚也蜷缩到了沙发上,整个人几乎钻进了王一的臂弯里,然后才缓缓开口,回忆里流淌着一股悠远和苦涩。
“我从小读书就不行,心思也不在书本上,加上……加上那时候一门心思都……都在你身上,”她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少女般的羞涩,“就更影响学习了。高考后,分数只够上卫生学校,还是最差的专业,我勉强去读了两个月,实在受不了那种枯燥和消毒水的味道,也看不到什么前途,就决定辍学去南方打工了。”
“我爸妈……你应该听说过吧,他们关系一直不好,家里整天吵吵闹闹,也没人管我。我辍学,家里还少了一份开支,他们巴不得呢,更不会管我去哪儿了。”她的口吻藏着自嘲和淡淡的怨怼,“我就揣着从家里要来的两百块钱,买了张火车票,离开了雁城。那时候,只听说南方开放了,机会多,具体去哪儿,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她仰起头,眼光迷离地看着王一线条清晰的下颌,“那时候,我就想着,你在嘉禾市上大学,嘉禾市也是最早开放的城市,机会肯定多。我就去嘉禾市吧!离你近点,万一……万一遇到什么困难,说不定还能找你帮帮忙呢。”
“到了嘉禾市火车站,人生地不熟,站在广场上,看着人来人往,心里慌得很。后来,我在广场地上捡到一份别人扔掉的《嘉禾日报》,翻到招工信息栏,看到一家宝岛人开的电子器件厂在招工,包吃包住。我想着,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说,就按着地址找过去了。面试很简单,大概看我手脚还算麻利,就把我招进去了,成了流水线上的一名女工。”
“虽然读书不行,但干活儿我还是挺麻利的。”马小燕扬起了小小的骄傲,“厂里工资低,主要靠加班费和计件。我手脚快,干了几个月,工资就赶上那些老工人了,一个月能拿到两百块!主管是宝岛人,看我干得好,还夸我呢,说让我继续努力,以后提拔我当线长,甚至车间主管助理都有可能!那时候,我心里可美了,想着等我当上了主管助理,穿着漂亮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去嘉禾大学找你!告诉你……告诉你我心里一直……”她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身体在王一的怀里颤抖。
王一的肩膀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低头一看,发现马小燕的眼角滑下了泪水。他心头一软,抬手想拍拍她的背安慰一下,但手举到半空,又犹豫了,最终只是低声问:“脖子……靠累了吗?”
马小燕摇摇头,吸了吸鼻子:“不是累……是……是心里难受。”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王一,充满了委屈和依恋,“王一,你让我靠着你,我心里就踏实点。”说着,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将整个上半身更紧密地贴向王一,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头枕在了王一的大腿上,侧躺着,蜷缩在沙发里,像受伤的小动物找到了安全的港湾。
这个姿势让王一顿时心跳加速,耳根发烫。马小燕温热的脸颊轻轻靠在他腿边,隔着篮球短裤的布料,传来若有若无的温度。她身体的轮廓无意中贴近了他,发间淡淡的香气缭绕在空气中。王一整个人顿时绷紧了,一股热意涌上脸颊。他慌忙并拢双腿,下意识地偏过头,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脸上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马小燕毫无所觉,她枕在王一的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讲述着:“可是……好景不长,工厂的下游企业出了问题,订单一下子少了很多。加班没了,收入也断崖式下跌。以前天天加班到深夜,回宿舍倒头就睡,现在晚上有大把时间,又不敢出去逛街花钱,只能干熬着。”
“有一天,跟我关系最好的一个小姐妹,偷偷把我拉到宿舍外面,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彩印的单子给我看,”马小燕低沉下来,“是嘉禾市华侨宾馆娱乐城的广告,花花绿绿的,上面印着包厢照片、洋酒、果盘,最下面……是招聘启事,招兼职服务员,要求18到25岁的年轻女孩,长得要端正,最好能说会唱。上班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十二点,工资按小时算,还有小费拿。”
“我那小姐妹跟我说:‘小燕,咱们去试试吧?总比天天在宿舍里等着发霉强!还能唱免费的歌,说不定还能赚点钱贴补一下呢!’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当服务员嘛,端茶倒水,陪客人唱唱歌,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而且,是兼职,按小时算钱,等工厂订单恢复了,我就不干了。第二天晚上下班,我们就一起去了华侨宾馆。”
“娱乐城在宾馆顶楼,装修得金碧辉煌,灯光晃得人眼花。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打量了我们几眼,问了几个问题,就让我们交了押金,领了旗袍制服。一个领班给我们简单培训了一下规矩,比如怎么开酒、怎么点歌、怎么服务客人……第二天晚上,我们就正式上班了。”
马小燕说到这里,身体在王一的腿上动了一下,看似在调整姿势,那移动的温软让王一的身体又是一阵紧绷。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王一,眼底翻涌着卑微的脆弱与寻求认同:“王一,你说……我那时候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王一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格外清澈明亮,充满了无助和期盼。他点了点头,用一种表示理解的口吻安慰她:“嗯……是有点。不过……那时候,你也是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