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灵气在指尖流转的刹那,苏渺忽然听见星轨的嗡鸣。那些嵌在地宫石壁上的夜明珠忽然亮起,将交错的凹槽照得如同白昼,朱砂勾勒的星图在地面缓缓旋转,像幅被唤醒的活物。
“这是星隐族的‘周天仪’。” 顾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扶着潮湿的石壁站起身,锦袍下摆沾满了青苔,“传闻能推演地脉走向,没想到真的存在。” 他指尖抚过凹槽里的青铜齿轮,那些精密的咬合处竟泛着银光 —— 与玄甲卫令牌上的银砂墨同出一源。
苏渺将残镜碎片按在星图中央的凹槽里,镜面与青铜相触的瞬间,整座地宫剧烈震颤。夜明珠的光芒骤然变亮,在穹顶投射出亿万光点,组成与天幕一致的星轨。他忽然明白,所谓的 “周天仪” 并非推演工具,而是面巨大的星图投影仪,将地脉走势以星轨形态呈现。
“你看那里。” 顾砚指向穹顶的紫微垣方位,那里的光点正以诡异的速度移动,“地脉灵气在逆向流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牵引。”
顺着他指的方向,苏渺果然看见道黑气在星轨间游走,所过之处,光点纷纷熄灭。辨气术在体内急转,残镜发出尖锐的嗡鸣,仿佛在抗拒那股邪异力量。他忽然想起谢临说过的话:“蚀骨蛇毒与地脉浊气同源,皆能吞噬灵气。”
“是影阁在引动瘴气。” 苏渺的指尖在星图上快速移动,寻找黑气的源头,“他们想借周天仪定位所有地脉龙眼,一次性引爆瘴气弹。”
话音未落,地宫深处传来沉重的石门开启声,伴随着锁链拖动的刺耳声响。顾砚迅速将苏渺拉到石柱后,两人刚藏好,就见队黑衣人抬着口青铜棺走了进来,棺木上刻满了与星图呼应的纹路,四角各蹲着只衔珠铜兽,珠眼竟是用人骨磨成的。
“柳先生说了,必须在子时前将‘镇脉棺’放在星轨中枢。” 领头的黑衣人声音嘶哑,腰间的银令牌在夜明珠下泛着冷光,“等宁王引动地脉,这棺里的东西就能彻底污染京都水源。”
镇脉棺?苏渺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在残卷上见过这个名称,记载着星隐族用活人献祭地脉的禁忌之术,棺中之人需以血亲为引,方能与地脉相连。
青铜棺经过星图中央时,棺盖忽然剧烈晃动,里面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顾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阿芷的声音!他们把我妹妹关在里面!” 他攥紧拳头就要冲出去,被苏渺死死按住。
“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苏渺的声音压得极低,指了指黑衣人的靴底,“他们鞋上沾着‘断灵粉’,能压制玄气,硬拼我们占不到便宜。” 他从袖中摸出谢临给的瓷瓶,里面装着能解断灵粉的解药,“等他们布好棺木退出去,我们再动手。”
黑衣人显然没察觉有人,熟练地转动棺底的齿轮,将镇脉棺嵌入星图中枢的凹槽。当最后一声齿轮咬合声响起,整座地宫的星轨忽然倒转,那些流动的光点竟顺着凹槽汇入棺木,在铜壁上凝成血色纹路。
“成了!” 领头的黑衣人发出得意的笑,“三日之后,整个京都都会变成影阁的天下!”
待黑衣人彻底消失在石门后,顾砚立刻冲到棺前,却发现棺盖被七道锁链牢牢锁住,链身刻着星隐族的符文:“是‘锁灵链’,需要血亲精血才能解开。”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锁孔上。
奇异的是,鲜血刚接触锁链就被弹开,链身反而亮起刺眼的红光,棺内传来更剧烈的撞击声。苏渺忽然想起残卷记载:“镇脉棺需双血亲共祭,单一血脉反会激化怨气。”
“让我试试。” 他按住顾砚的肩膀,将残镜碎片贴在锁链上,同时运转辨气术引出星隐血脉。残镜与锁链相触的瞬间,红光骤然黯淡,锁孔处传来轻微的响动。
“果然需要星隐血脉。” 顾砚又惊又喜,“我妹妹生母是星隐族人,所以他们才抓她来献祭。”
两人合力解开最后一道锁链时,地宫的夜明珠忽然开始闪烁,星轨上的黑气已蔓延到中枢位置,像条贪婪的蛇正往镇脉棺爬去。苏渺掀开棺盖的刹那,一股浓郁的瘴气扑面而来,他迅速将谢临给的香囊扔进去,苍术与艾叶的香气立刻压制了黑气。
棺中蜷缩着个穿绿裙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手腕上的黑纹已蔓延到心口,与医舍少年的毒纹如出一辙。她见到顾砚,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阿芷别怕,哥来救你了。” 顾砚将少女抱出棺木,指尖颤抖地探向她的鼻息,“还有气,谢天谢地。”
苏渺忽然注意到少女脖颈上挂着的玉佩,与顾砚腰间的 “瑶” 字佩恰好成对,只是这枚上面刻着 “玥” 字:“这是……”
“是母亲留给他俩的信物。” 顾砚的声音低沉下去,“当年母亲临终前说,若遇大难,可凭双佩找到星隐族的庇护。” 他忽然抬头,眼中闪过决绝,“柳先生就是用阿芷的性命要挟我,逼我假意投靠影阁。”
少女忽然抓住苏渺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示意他看向棺底。那里刻着幅微型星图,与云麓书院密道的星纹完全一致,只是在某个拐点处多了个红点,旁边写着 “观星台” 三字。
“观星台果然与地脉有关。” 苏渺的心跳开始加速,“那个穿月白裙的女子,说不定就是……”
话未说完,石门忽然再次开启,这次走进来的竟是沈青崖。他依旧戴着面具,手里提着盏莲花灯,灯芯的火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明明灭灭:“看来你们找到镇脉棺了。”
“是你!” 顾砚将少女护在身后,“柳先生说你是影阁的人!”
沈青崖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地宫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柳先生的话,你也信?” 他举起莲花灯,灯光照在石壁的星轨上,恰好照亮块不起眼的刻字,“看看那是什么。”
苏渺凑近细看,刻字是用星隐族的古文字写的,翻译成汉文是 “影主即观星台主”。他猛地想起玉佩背面的字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那个神秘女子……”
“她叫林清瑶,观星台现任台主。” 沈青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也是你母亲的师妹,当年亲手将星隐族灭门的叛徒。”
地脉灵气在这一刻剧烈翻涌,星轨上的黑气突然加速,瞬间吞噬了半座星图。少女脖颈上的玉佩发出尖锐的鸣响,与苏渺的残镜产生共鸣,在地宫中央形成道光盾,暂时挡住了黑气蔓延。
“子时快到了,宁王要引动地脉了。” 沈青崖将莲花灯放在星图边缘,灯芯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这盏灯能暂时稳住星轨,你们快带着女孩从秘道走,出口在紫微垣方位的暗门。”
顾砚显然还有疑虑,却被苏渺拉住:“现在只能信他。” 他将残镜碎片嵌入星图的凹槽,“守心镜的碎片能暂时锁住地脉,为我们争取时间。”
当三人冲到暗门处时,苏渺回头望了眼沈青崖。月光透过地宫顶部的缝隙照在他身上,面具的阴影里,左眉骨的梅花胎记若隐若现 —— 与宁王的胎记完全一致。
“你和宁王……”
“等你拿到完整的守心镜,自然会明白。” 沈青崖的身影渐渐被黑气吞噬,莲花灯的光芒却愈发明亮,“记住,观星台的秘道藏在钦天监的浑天仪下!”
暗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苏渺听见地宫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地脉灵气的震颤几乎要将整条通道掀翻。顾砚背着昏迷的少女在前面开路,通道两侧的火把忽明忽暗,照得人影扭曲如鬼魅。
“这里的砖石是玄铁混合青铜铸造的。” 顾砚抚摸着墙壁,“是玄甲卫的手笔,看来父亲当年早有准备。” 他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岔路口的星纹,“左边是去钦天监,右边通靖安侯府。”
苏渺的心跳猛地加速。靖安侯府 —— 那个他逃离了十年的地方,此刻却像块磁石吸引着他。母亲的书房、藏着星图的密室、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我去侯府。” 苏渺的声音异常坚定,“母亲的书房里肯定有关于观星台的线索。” 他将半块 “瑶” 字佩递给顾砚,“你们去钦天监,找到秘道后用这玉佩开启,我随后就到。”
顾砚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渺推了把:“快走!阿芷的毒不能再拖了,谢临的解药应该在钦天监密道里。” 他指的是临别时谢临的嘱咐,说若在京城遇险,可去钦天监取第二批解药。
通道尽头的暗门连着靖安侯府的花园。苏渺翻出来时,恰好落在株海棠树下,花瓣沾满他的衣襟,与十年前母亲抱着他赏花时的情景重叠。侯府的守卫比想象中松懈,巡逻的家丁眼神涣散,腰间的佩刀竟生了锈。
“看来侯府早已被影阁渗透。” 苏渺贴着回廊的柱子移动,辨气术在体内轻转,感知着周围的气息。当经过母亲的旧居时,他忽然听见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夹杂着女子的冷笑。
是林清瑶!
苏渺屏住呼吸,从窗缝往里看。女子正用折扇挑开母亲的妆奁,将里面的书信扔得满地都是,月光照在她脸上,眉骨的朱砂痣与母亲的画像分毫不差。
“找什么呢?” 苏渺推开门,短刀在手中转了个圈,“是在找星隐族的地脉图吗?”
林清瑶显然没料到他会出现,眼中闪过丝慌乱,随即又恢复镇定:“苏公子果然聪明,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她举起封泛黄的信笺,“这是你母亲写给影主的密信,足以证明星隐族早已投靠影阁。”
苏渺的目光落在信笺上,字迹确实是母亲的,却在结尾处发现了异常 —— 那个 “隐” 字的最后一笔,明显是后来添上去的,与其他字的墨色不同。他忽然想起谢临教的辨伪术:“影阁的仿造术倒是精进,可惜用错了墨。”
林清瑶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看来留你不得。” 她折扇展开,露出淬满毒液的扇骨,“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挡了影主的路。”
毒扇扫来的瞬间,苏渺忽然将残镜碎片扔向空中,镜面反射的月光恰好照在女子的脖颈处 —— 那里有块极淡的疤痕,形状与影阁令牌上的纹路一致。
“你果然是影阁的人。” 苏渺的刀势陡然转厉,“母亲当年就是发现了你的身份,才被你灭口的吧。”
两人缠斗的声响惊动了侯府的守卫,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苏渺知道不能久留,虚晃一刀后转身往花园深处跑,林清瑶的毒针擦着他的耳畔飞过,钉在海棠树干上,立刻冒出青烟。
“抓住他!” 女子的呼喊声在身后响起,“他就是星隐余孽!”
苏渺钻进假山的密道时,听见外面传来玄甲卫的甲胄声。他忽然想起李老头的话,玄甲卫在京城的暗线早已布网,看来林清瑶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密道尽头连着钦天监的后院,他推开暗门的瞬间,正好撞见顾砚抱着少女站在浑天仪下。
“你可来了!” 顾砚的声音带着急切,“阿芷的毒又发作了,解药找不到……”
苏渺刚要说话,就见浑天仪忽然转动起来,铜环相击的脆响中,地面裂开道缝隙,露出下面的石阶。谢临的声音从缝隙里传来,带着药草的清苦:“再不来,我的解药就要被地脉灵气冲坏了!”
三人顺着石阶往下走,发现下面竟是间宽敞的密室,摆满了各种草药和仪器。谢临正用银针刺向个稻草人,上面贴着柳先生的生辰八字:“来得正好,帮我按住这孽障,我这‘锁魂针’差最后一下就能定住他的气息。”
“别玩你的旁门左道了。” 苏渺将少女放在石床上,“快看看她的毒。”
谢临收起稻草人,指尖搭上少女的腕脉,脸色渐渐凝重:“蚀骨蛇毒混合了地脉浊气,比医舍那小子的严重十倍。” 他从药箱里取出个琉璃瓶,里面装着金色的药膏,“这是用守心镜粉末和百年雪莲熬的,能暂时压制,要根治还得靠完整的守心镜。”
当药膏涂在少女手腕上时,密室的石壁忽然亮起星纹,与地宫里的周天仪遥相呼应。苏渺的残镜突然腾空而起,在密室中央组成半幅星图,缺的另一半赫然指向皇宫的方向。
“守心镜的另一半,在皇宫里。” 顾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难道宁王把它献给了皇上?”
谢临忽然指着星图上的红点:“不对,这位置是…… 冷宫!” 他从怀里掏出张纸条,“这是我在云麓书院收到的密信,说冷宫住着位三十年前被废的淑妃,是星隐族人。”
苏渺的心猛地一跳。三十年前被废,星隐族人,母亲的师妹…… 这些线索像珠子被串起来,指向个惊人的可能。他看向残镜组成的星图,缺角处恰好能嵌入枚玉佩的形状 —— 正是母亲留给他的那半块。
“我们得去冷宫。” 苏渺握紧短刀,“不仅要找守心镜,还要弄清楚淑妃的身份。”
就在这时,密室的石门传来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林清瑶的呼喊:“苏渺,我知道你在里面!交出星图,我可以让你见你母亲最后一面!”
母亲还活着?
苏渺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看向顾砚,对方眼中也满是震惊;谢临正快速收拾药箱,显然在准备突围;石床上的少女忽然睁开眼,虚弱地指向密室角落的暗格:“那里…… 有玄甲卫的密道…… 通冷宫……”
石门被撞开的瞬间,苏渺看见林清瑶身后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 沈青崖,他的面具不知何时被摘下,左眉骨的梅花胎记在火把下格外醒目。而在他手中,提着盏莲花灯,灯芯的火光里,竟映出半块守心镜的影子。
“想知道你母亲的下落,就跟我来。” 沈青崖的声音带着奇异的诱惑力,“冷宫的星轨,会告诉你所有真相。”
苏渺握紧手中的残镜,忽然明白这场围绕地脉与血脉的争斗,最终要在皇宫深处的冷宫里了结。而那位神秘的淑妃,沈青崖与宁王的关系,母亲的生死之谜,都藏在冷宫的星轨尽头,等待着被揭开。
当他跟着沈青崖走出密室时,回头望了眼钦天监的浑天仪,铜环上的星纹正在月光下缓缓转动,指向紫微垣的方位 —— 那里是皇帝的寝宫,也是星图上黑气最浓郁的地方。
苏渺知道,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而他不知道的是,冷宫里等待他的,不仅是母亲的下落,还有星隐族最黑暗的秘密 —— 守心镜的另一半,早已与淑妃的血脉融为一体,要取镜,必先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