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灰色的弟子服
墨渊长老的身影消失在青石小径尽头，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却久久不散。演武场上的喧嚣与议论并未因他的离去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林风身上，将他牢牢地钉在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羡慕、嫉妒、探究、不解、乃至隐藏的敌意，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他。然而，林风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周遭的一切嘈杂都与他无关。他微微垂眸，内心快速分析着当前的局面。
墨渊长老的青睐，是一把双刃剑。它瞬间将自己从资质争议的泥潭中拔了出来，赋予了一个远超寻常外门弟子的起点，但同时也将自己推到了聚光灯下，成为了众矢之的。尤其是那位四项甲上的天才萧辰，其眼中毫不掩饰的冰冷，已然将自己视作了必须打压的目标。
“藏经阁记名弟子……”林风在心中默念。这个身份意味着便利——接近宗门知识核心的便利，也意味着潜在的监视与探究。那位看似邋遢不羁的师尊，绝非凡俗，他看中的，恐怕不仅仅是自己表现出来的意志和实战能力。
“且行且看。”林风迅速定下策略。在实力不足时，低调蛰伏，充分利用“记名弟子”身份带来的资源，尽快提升实力，同时小心探查墨渊长老的真实意图。
就在这时，玄矶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法力，压下了全场的嘈杂：“肃静！”
声音如同暮鼓晨钟，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瞬间安静下来。
“考核至此，全部结束。入选者，共一百二十三人。”玄矶真人目光扫过下方，“稍后，尔等随执事弟子前往‘庶务殿’，领取身份令牌、弟子服饰及初始物资，分配居所。明日，自有章程颁布，告知尔等学院规仪、课业安排。”
他的目光在林风身上略微停留，语气平淡无波：“林风，你既已入墨渊师叔门下，居所师叔已有安排，物资照常领取即可。”
“是，多谢玄矶真人。”林风躬身行礼。
很快，几位身着青色服饰的执事弟子走上前来，引领着通过考核的新晋弟子们，离开演武场，朝着山脉深处行去。
青岚学院内部，景象又与山门外截然不同。云雾缭绕间，亭台楼阁若隐若现，飞瀑流泉点缀其中，灵气愈发浓郁，呼吸之间都感到心旷神怡。偶尔有驾驭法器遁光的身影掠过，或是有仙鹤、灵鹿等珍禽异兽在山林间漫步，一派仙家气象。
队伍中的少年少女们，大多难掩兴奋与好奇，左顾右盼，低声交谈着。唯有林风，沉默地跟在队伍中，目光锐利地观察着路径、建筑布局、可能的监控点以及往来人员的服饰、气息，如同本能般收集着环境情报。
约莫一炷香后，众人来到一座宏伟的大殿前。殿门上方悬挂着匾额，上书“庶务殿”三个古朴大字。这里是处理宗门日常庶务、发放资源的地方，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看到新晋弟子队伍到来，殿内几位负责发放物资的执事弟子迎了上来，态度不算热情，但也算公事公办。
“排好队，依次上前，报上姓名，核实身份后领取物资。”一名为首的执事弟子高声说道。
队伍开始缓慢移动。
第一个少年激动地上前，报出名字。一名执事弟子翻看玉简名录，核实后，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一枚巴掌大小的木质令牌、一个小巧的布袋以及一把带着编号的钥匙。
“灰色弟子服两套，外院弟子令牌一枚，下品灵石十块，基础丹药【凝气散】三瓶，【辟谷丹】十粒，院规手册一册，丙字区洞府钥匙一把。确认无误，滴血认主令牌。”执事弟子语速极快，如同背书。
那少年连忙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木质令牌上。令牌表面微光一闪，将血液吸收，正面浮现出少年的名字，背面则是一个“外”字，代表着外院弟子身份。他珍而重之地接过所有物品，尤其是那两套灰色的弟子服，脸上洋溢着激动与自豪。
灰色，是青岚学院外院弟子的统一服饰颜色，象征着根基与积累。唯有晋升内门，才能换上青衫。
队伍继续前进。每个领到物资的新弟子，都难掩兴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灰色的布料，仿佛触摸到了通往仙路的希望。
林风安静地排在队伍中，他能感受到来自前后左右的窥视。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他，想看看这个被墨渊长老破格收为记名弟子的“幸运儿”，在领取这象征底层的外院弟子物资时，会是何种表情。
失望的是，林风自始至终，面色都平静如水。
终于，轮到了他。
“姓名。”执事弟子头也不抬地问道。
“林风。”
这个名字一出，几名负责发放物资的执事弟子动作同时一顿，猛地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林风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与审视。就连旁边一些办理其他事务的老弟子，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风？你就是那个五灵根……”为首的执事弟子脱口而出，话说一半，似乎意识到不妥，硬生生止住，但眼神中的意味已然分明。墨渊长老收徒的消息显然已经像风一样传开了。
林风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那执事弟子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快速翻找玉简，找到了林风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特殊的备注标记。他眼神微变，态度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意。
他转身取来物资，动作似乎都郑重了些。
两套灰色的弟子服，布料是某种灵棉混合低阶蚕丝织就，触手微凉，坚韧耐磨，上面还用银线绣着青岚学院的云纹标志，自带简单的洁净、避尘法阵。相比林风身上那件破旧粗布衣，已是天壤之别。
一枚与其他弟子无异的木质令牌。
一个灰扑扑的小布袋，是最低级的储物袋，内部空间大约只有一个立方。
一把……没有编号的钥匙，样式古朴，非金非木。
“灰色弟子服两套，外院弟子令牌一枚，下品灵石二十块，基础丹药【凝气散】五瓶，【辟谷丹】二十粒，院规手册一册。”执事弟子念到这里，顿了一下，拿起那把没有编号的钥匙，“居所钥匙一把，墨渊长老已有安排，凭此钥匙可至藏经阁后院寻得。”
物资数量，明显比其他外院弟子多了一倍！这显然是墨渊长老记名弟子身份带来的隐性福利。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羡慕嫉妒的目光更加炽烈。连发放物资的执事弟子，眼中都闪过一丝异色。
林风心中了然，面上却不露分毫，依言滴血认主了弟子令牌。令牌上浮现出“林风”二字，背后的“外”字似乎也比其他人的略微清晰一丝。
他接过所有物品，首先将意识沉入那个灰扑扑的储物袋。果然，里面静静躺着二十块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微弱白光的菱形晶体，正是下品灵石，散发着精纯的灵气。还有五个玉瓶，里面分别是粉末状的凝气散和圆润的辟谷丹。那本厚厚的院规手册也在其中。
他将两套灰色弟子服和那把特殊的钥匙也放入储物袋，然后将储物袋贴身收好。做完这一切，他对着几位执事弟子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队伍，走到大殿一侧安静等待，没有与任何人交谈的意思。
他换上了其中一套灰色弟子服。柔软的布料贴合着皮肤，带着一丝微弱的灵气波动，让他久经风霜的身体感到一阵舒适。这简单的灰色衣衫，穿在他瘦削却挺拔的身上，竟隐隐透出一股沉静而内敛的气度，与他之前乞丐的形象判若两人。只是那平静眼眸中偶尔闪过的锐利，以及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稳与冷冽，依旧提醒着旁人，他并非普通的少年。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看，他换上了！”
“哼，灰色弟子服而已，穿在他身上，也改变不了五灵根的事实。”
“可他灵石丹药比我们多一倍！还有那把钥匙……”
“走了狗屎运罢了，看他能得意几时！”
萧辰在另一侧也领取了物资，他得到的灵石丹药更是林风数倍，还有一件品质不错的攻击法器，但他看都未看，目光始终冰冷地锁定着林风，尤其是在林风换上那身灰色弟子服后，他嘴角的讥诮更是明显。在他眼中，灰色，就是底层与平庸的代名词，林风即便侥幸得了墨渊长老的青眼，也终究是个穿着灰衣的外院弟子，与他这等注定要穿上青衫、乃至更高服饰的天才，有着云泥之别。
林风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感受着这身新衣带来的些许不同。
这不仅仅是一套衣服，更是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起点。
从今日起，他不再是黑岩城外流浪乞食的孤儿，不再是需要坑蒙拐骗、挣扎求存的蝼蚁。
他是青岚学院，外院弟子，林风。
更是藏经阁长老，墨渊的，记名弟子。
前路依旧凶险，资质枷锁仍在，明枪暗箭不会少。
但他已踏上了这条征途，穿上了这身灰色的战衣。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庶务殿敞开的殿门，望向远处云雾缭绕、藏匿着无数秘密与可能的峰峦。
仙路漫漫，吾将上下而求索。
而这身灰色的弟子服，便是他踏上这条漫漫长路的第一件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