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爷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不妨告诉你，此事已定，那两个人必须死，否则我们家和你表叔家都会止于此。若你还想安安稳稳地做你的皇后，还想要你母亲做崔家的当家主母，那就学会闭嘴。否则，为父有的是办法把你们拉下来。”
崔韶仪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一直碰到身后冰凉坚硬的太师椅才回过神来。
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父亲，您从来不在意母亲和我吗？嘉儿和宣儿呢？”
崔老爷听到崔宣儿的名字时倒是顿了一下，但还是冷冷道：“皇后娘娘想得太多了。”
她无力地笑了笑，既然崔父执意要撕破脸，那她也不退让了：“父亲，那您是否还在意玄武坊悄悄养着的那女子呢？”
崔老爷眼神一凛，缓缓道：“你都知道什么了？”
崔韶仪已经从巨大的悲伤和震惊中缓了过来，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我只问父亲，美人和孩子，您要还是不要？”
崔老爷双眼微眯：“你在威胁我？”
崔韶仪浅笑了一下：“不，我在和您商量。家族的弃子和刚有孕的青梅，想必父亲会做出选择吧。那位表哥就算是脱了罪，之后也得不到陛下的重用。这可是父亲您教我的，对家族无用的人就要让路。”
崔老爷怒极，气笑了：“很好，我一手养出来的女儿，如今敢上桌与我拍板了。”
崔韶仪低下头去：“女儿倒是多谢父亲赐教了。”其实崔老爷养了个女人的消息是卢秋月传回来的，而那女人有孕则是大夫人查到的。她本来不想把这样重要的消息用在这时候，但她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有志之士死去。
崔老爷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什么？”
崔韶仪满意地点了点头：“让表哥认罪，放了那两个无辜的人，我会求陛下赦表哥死罪。”
崔老爷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你当真以为为父会为了女人放弃家族利益？”
崔韶仪别过头去：“自然全看父亲抉择了。”
半晌，崔老爷无力地叹了口气：“昭儿，你自小聪慧。为父要提醒你，迈出这一步，你我父女可就做不成了。至于陛下，他如今宠着你全因为你是崔家人，没有了崔家，你什么都不是。”
崔韶仪却强硬道：“父亲有什么就去对着母亲和姑母说吧，看母亲会不会接受玄武坊那女人，看看姑母会不会接受您的选择！”
崔太后当然不会一个劲儿偏袒崔家，相处这么久，崔韶仪早就察觉到崔家的女子除了崔灵儿以外都不是蠢人，崔太后心中自然有更大的抱负。若是让她知道自家弟弟这暗度陈仓的行为，指不定怎么给崔老爷一顿骂。
崔老爷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想起自家威严的长姐，他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临走之前，崔韶仪淡淡地留下最后一句话：“女儿只想提醒父亲不要行差踏错，切莫站错了队，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崔老爷一愣，就对着她和越欢的背影怒吼：“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夜里冷冷的秋风。
被越欢带着在屋顶翻越的崔韶仪浑身僵硬，似乎所有的力气都拿去与崔老爷对峙了，她此刻只感觉四肢百骸都极其冰冷。
方才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夜色下的崔家，只觉得这样钟鸣鼎食的百年世家之下埋着的是数不尽的污垢。
她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悲哀和决绝，以至于越欢都注意到了她的不寻常，低声询问：“小姐，方才您似乎和老爷吵架了，您还好吗？”
崔韶仪疲惫地道：“无事，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先回宫吧。”
比崔韶仪更先回宫的是蹲守了一整夜的影卫一号，此刻他正事无巨细地把听到的对话复述给萧玄泽。
清凉殿内室，很少见的只有萧玄泽一人，连越寒和莫凡都没在身边。
听完禀报的萧玄泽沉默良久，半晌才打了个响指示意影一退下。
这种带着欣慰和开心的心情是因为什么？他真的有点疑惑。
从桌下摸出那个裹着红绸的小匣子，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韶仪，你再等等我，等我解决完这些事……我们一定能像真夫妻一样过寻常日子。
过了两日，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面的萧玄泽突然派人请崔韶仪到清凉殿去。
崔韶仪带着满心疑惑，按照规制用了一副皇后仪仗浩浩荡荡到了清凉殿外，却被守着的莫凡径直带到了偏殿。
萧玄泽并没有如往日那般正襟危坐，而是斜靠在座位上，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拎起酒壶往嘴里倒。
看见崔韶仪他面上很是高兴，自然而然停了所有动作，走过去牵起她的手问：“外面风大，是否有些冷？”
崔韶仪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关怀整得愣在了原地，萧玄泽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行云流水，尴尬地收回了手坐了回去。
“陛下这是在干什么？”直觉告诉崔韶仪她应该适时地关心一下萧玄泽。
果然，面前之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洋洋得意道：“今日前朝的事倒是解决了，有人主动认了罪，差点就冤了孤的好臣子了。所以孤便特意带他们来给你看看，司衡、长生，还不快上来见过皇后。”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崔韶仪如遭雷击，她嘴唇颤抖着：“他们，叫什么名字？”
走上来两个穿着粗布白衣的人，面容疲惫却难掩清俊，走上来跪下行礼：“臣云司衡、祝长生，拜见皇后娘娘。”
崔韶仪震惊地呆立在原地，原因无他，这正是前两日崔老爷拉来给崔家表哥顶罪的两个小官。
明显要更俊秀点的那个小郎君往前膝行两步：“臣今日洗脱冤屈出了天牢，听说前两日是皇后娘娘派人到臣家里为臣的母亲看病疗养，臣感激不尽。祝长生在此谢过皇后娘娘，愿为皇后娘娘肝脑涂地。”
其实之所以崔韶仪明面上是后宫之人却可以接触朝臣，是因为大邺的后妃远比前朝的后妃们有权利得多，皇后的权力则更大了，轻易可以搅动朝堂风云的。这也是只要像崔太后那样极有魄力的皇后就可以把一个明面上无势力的皇子扶上皇位的原因，所以崔老爷才极力想要崔家再出一个皇后。
崔韶仪回过头，看见萧玄泽含笑的眼神便心知肚明他什么都知道了，一时间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