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被称之为狗的男人
女侍卫步履无声，行至萧凛面前，双手将寻得的衣物与那封素笺高高呈上，低声道：“世子，衣物早已凉透，人……应已离去多时。她们似乎料定您会来查探，此信便明明白白置于衣裙之上，未曾遮掩。”
萧凛面无表情地接过，展开信笺。目光扫过，那寥寥数语，却如烧红的钢针，字字刺入眼底：
「条件你已守诺达成，便当银货两讫，是一场交易。我自认被狗咬了，你亦可当作露水姻缘，一夜风流。从此别过，各自心安，江湖永不相见。
另：奉劝一句，日后对待妻妾，还望存几分温柔。过于粗鲁，与猪狗何异？」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自萧凛唇齿间逸出，周遭空气仿佛随之凝固。多少名门贵女对他趋之若鹜，费尽心思只求他青眼一顾，偏这女子弃如敝履，竟敢……竟敢将他比作猪狗！一股灼热的怒意猛地窜起，直冲顶门，烧得他指节发白，几乎要将那薄薄信纸捏碎。他心下冷笑，即便踏遍天涯，掘地三尺，也定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揪出来，叫她好好领教一番，何为悔不当初！然而，在这汹涌的怒意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与无力悄然渗入——他自认待她已算不同，那份明晃晃的诚意，难道还不够吗？就让她如此视若蛇蝎，不惜仓皇奔逃，也要彻底斩断？
此刻的罗晴，早已将那可能的追兵与滔天怒火远远抛在身后。马车行驶在前往平和镇的官道上，颠簸不已，她却浑不在意，只专注地展开一幅新采买的城郭地图。平和镇不过是个障眼法，一个中转的烟幕。她料定那男人必会遣人追索，多绕几个圈子，布下疑阵，方能迷惑追踪者的视线，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她们真正的目的地，是离京不算太远的永定府，由此一路南下，最终抵达扬州府与定安府交界的永乐县。
她翻阅地方志时曾留意到，此地乃南北通衢之地，水陆交汇，市井繁华，商贾云集。更难得的是民风淳朴包容，治安井然，对外来户颇为和善。两个女子欲求在此乱世安稳立足，安全，自是首要之务。
于是，接下来的路途变得格外谨慎周折。她们兜兜转转，每至一处城镇只歇息一晚，绝不多作停留，生怕留下过多痕迹被人顺藤摸瓜。如此辗转竟耗去月余时光，其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直到一个暖洋洋的午后，马车终于缓缓驶入了永乐县的地界。两人寻了间看起来干净寻常的客栈，只要了一间上房，这才算暂时落了脚。
这简陋的客房，竟是这月余以来，她们住过最像样、最安稳的所在——为防追踪，此前甚至不敢轻易投宿正规客栈，多是在乡野村落寻些好心人家借宿一宵，啃着干硬冰冷的饼子馒头勉强果腹。
付过房钱，唤小二送来满满一桶热水，终于能彻彻底底地沐浴盥洗，洗去一身风尘与疲惫。待二人收拾停当，换上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衫，已是晚膳时分。她们来至大堂角落，点了两样清淡小菜并两碗白米饭，一面慢慢吃着，一面不动声色地细听周遭食客的闲谈碎语，试图拼凑出此地的真实风貌，也好为下一步打算做足准备。
饭后，罗晴招手唤来方才那小二，温声询问起县衙与官牙所在。这小二也是个机灵通透的，麻利地答了话，便顺势笑问道：“听二位娘子的口音，不似本地人，可是远道而来？”
罗晴依着早已打好的腹稿，眼帘微垂，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凄楚与隐忍，缓缓道：“不瞒小哥，我们乃是同胞姐妹，命苦，父母去得早，自幼便相依为命。去年……一同嫁与了同村一个男子，原想着嫁得近些，彼此能有个照应。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成婚不过数月，夫君便意外身故了。”她语带哽咽，用袖角轻轻按了按眼角，“婆家怨我们是不祥之人，克死了夫君，又……无所出，便将我们姐妹二人狠心逐出了村子，还屡屡上门打骂欺凌。实在是……为了活命，只得变卖了些许细软，背井离乡，千里迢迢逃到此地，只求能寻个安身立命之所，勉强糊口度日……”
话至此处，罗晴脸上已是泪水涟涟，那强忍悲戚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免心生恻隐。旁边的九芽亦是如此，一边用袖子用力拭着不断涌出的眼泪，一边低声抽泣着，肩膀微微耸动，端的是一对受尽欺凌、无依无靠的苦命女子。
小二听得这番遭遇，再看她们一身再朴素不过的粗布衣衫，以及桌上那再简单不过的两碟小菜，确非富裕模样，心头那点疑虑顿消，转而涌起浓浓的同情。连罗晴递过来作为答谢的几枚铜钱也连连推辞了，只摆着手，语气诚恳道：“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二位娘子初来乍到，诸多不易，这钱万万不能收。日后若有什么要打听的，尽管来问小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