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宫变
前几日，禁军奉旨清查后宫，重点便落在了风头正盛、且与镇国公府关系密切的瑜妃及其所出皇子所属宫殿及未来府邸的人员上。这一次清查，雷厉风行，毫不容情。所有宫人、属官，但凡身世清白、与各府门第无甚瓜葛的，尚能留下继续伺候；而那些与各世家大族，尤其是与镇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或是背景存疑的，无论职位高低，几乎都被如狼似虎的禁军兵士当场拿下，不容分说地押解至阴森可怖的慎刑司，严加看管。
其目的不言而喻——不仅要清除隐患，更要撬开这些人的嘴巴，拿到指向明确的口供，以备将来清算之时，作为铁证。
当禁军的人马抵达瑜妃所居的明德宫时，果然遭遇了最激烈的抵抗。瑜妃一身盛装，鬓发微乱，却横眉冷对，亲自带着心腹太监宫女拦在宫门之外，声色俱厉，甚至连“圣谕”二字都未能让她退让半分。她宫中积威已久，一时之间，禁军竟有些束手无策。
消息传到负责协理此事的萧凛耳中，他心知此事不能拖延，更不能妥协，当即毫不犹豫，亲自快马去御前请来了一道措辞更为严厉、明确授权可武力闯入的圣旨。有了这道护身符，禁军这才得以强行推开明德宫的宫门。
清查过程更是触目惊心。除了那些最底层、接触不到核心的扫洒粗使宫女太监得以幸免外，瑜妃身边所有近身伺候的大宫女、心腹太监，乃至许多二等、三等的宫人，几乎被一网打尽，尽数锁拿。瑜妃眼见自己经营多年的势力顷刻间土崩瓦解，状若疯癫，竟以死相逼，抽出金簪抵住咽喉，这才勉强保住了自幼陪伴她、如同半个母亲的陪嫁姑姑一人未被带走。
萧凛面无表情，指挥着禁军将哭嚎、求饶或面如死灰的宫人们押走，留下一片狼藉和瑜妃那淬毒般的目光。随后，皇后娘娘迅速“体恤”地重新拨派了人手填补明德宫的空缺。名义上是伺候，实则是密不透风的监视。
自那一日起，瑜妃便仿佛彻底变了个人。她将自己紧闭在内殿寝室之中，除去那位陪嫁姑姑，任何人不得踏入寝室半步，饮食皆由姑姑送入。她对外界不闻不问，如同陷入沉睡的毒蛇，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后，压抑着何等滔天的恨意与疯狂，随时可能爆发。门外值守的新派来的宫人，只能战战兢兢地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似哭似笑的声响，时刻提防着。
暴风雨在沉寂中酝酿，最终在二更天时，轰然爆发！
那扇紧闭了数日的寝室房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撞开！紧接着，并非只有瑜妃和她的姑姑，而是如同鬼魅般，从中冲出了十几名身手矫健、眼神狠戾的黑衣人！他们显然早已潜伏在内，此刻骤然发难，门外那些负责监视的宫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锋利的刀刃瞬间割喉，鲜血顷刻间染红了明德宫华丽的地毯。
杀戮，仅仅是开始。解决了眼前的障碍，这十几名黑衣人并未停留，他们发出暗号，紧接着，从明德宫各处阴影中，竟又陆续涌出数百名同样装扮、手持利刃的叛军！这些人目标明确，在瑜妃陪嫁姑姑的指引下，如同黑色的洪流，直扑皇后的寝宫！
显然，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宫变！瑜妃竟在自己的宫殿内，悄无声息地藏匿了如此数量的私兵！
所幸，皇帝与萧凛等人早已料到对方狗急跳墙的可能。皇后的寝宫之外，早已布下了重重防线。当叛军冲到宫门前时，遭遇了禁军精锐的拼死抵抗。刀剑碰撞之声、喊杀声、惨叫声瞬间划破了宫廷寂静的夜空，两方人马在宫殿门前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僵持不下。
与此同时，宫外的敬国公府，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遭遇了另一批不明身份人马的围攻。火光在府外亮起，喊杀声震天。然而，敬国公张敬忠亦是沙场老将，岂会毫无准备？他早已料到镇国公府的势力可能会对太子不利。街上刚一出现异动，他便当机立断，与数十名最忠心的贴身侍卫一起，护着太子、二皇子与静和公主，杀出一条血路，凭借着对京城街巷的熟悉，巧妙地摆脱了追兵，直奔他们认为最安全、也最可靠的所在——定北侯府。
太子三人安全进入侯府后，萧凛甚至来不及细问宫中具体情况，危机感已让他全身紧绷。他立刻下令，全府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所有护院、侍卫，按照早已演练过的预案，全部动了起来。各处大门、角门被彻底封死、加固，就连府墙之下，凡是易于攀爬的矮墙处，都增派了双倍的人手，弓弩上弦，严阵以待。
同时，萧凛自己并未选择留在相对安全的府内。他深知，真正的战场在皇宫，在陛下身边。他点齐了侯府中最为精锐的十余名好手，这些人皆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亲兵，对他绝对忠诚，武艺高强。
“府内安危，交予你了！”萧凛只来得及对罗晴留下这一句，便毅然决然地带着人，如同利剑出鞘，从一处隐蔽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潜出，身影迅速融入外面混乱的夜色之中。
当罗晴安抚好静和公主，匆匆返回春晖苑时，萧凛早已离去。林母强压着心中的担忧，将方才敬国公带来的消息和萧凛的去向简单告知了罗晴。
罗晴听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不怕侯府被围，她对侯府的防御和侍卫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可她怕极了萧凛的离去！刀剑无眼，宫变之中，混乱不堪，他身边会发生什么，根本无人可以预测！那种未知的恐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春晖苑的正厅内，灯火通明，却无人有心思休息。除了去了霏霏那里的公主，侯爷、林母、太子、二皇子，皆面色凝重地坐在厅中，无人言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等待。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大约半个时辰后，府外远处的街道上，传来了极其迅速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疾风骤雨，由远及近。没有喊杀声，也没有停留，那脚步声近了，又迅速远去，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快速机动，直奔某个方向而去——很可能是皇宫。
又过了一刻钟，更令人心惊的声音响起——定北侯府的正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叫喊声和剧烈的拍门、撞击声！想来是那些围攻敬国公府未果，或是得到线索的叛军，寻踪追到了这里！
府内的侍卫早已得到严令，绝不与门外之人做任何口舌之争，也绝不开门。回应叛军的，是墙内呼啸而出的、密集如雨的石块！这些石块力道极大，劈头盖脸地砸下，顿时将门外试图攻门的叛军逼得连连后退，惨叫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府邸各处的角门、小门，以及一些相对低矮的院墙段落，也相继遭到了攻击。然而，侯府准备得极为充分。墙头之上，早已备好的一锅锅、一桶桶滚烫的热油，被侍卫们奋力泼洒下去！顿时，墙外响起了比之前凄厉十倍的痛苦哀嚎，空气中甚至隐隐弥漫开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叛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就在侯府攻防战激烈进行之时，皇宫方向，一道耀眼的信号烟花猛地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朵绚烂却带着杀气的光晕！
仿佛是按下了某个开关，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再次爆发，比之前更加激烈！这声音来自三个方向：皇宫深处、敬国公府外围，以及定北侯府门外！三方战场，似乎在同一时间进入了白热化的决战阶段！
侯府门外的喊杀声尤其激烈，兵刃交击之声、垂死怒吼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有另一支人马赶到，与围攻侯府的叛军交战在了一起。这场混战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声音才渐渐稀疏、平息下去。
终于，在一片诡异的寂静后，侯府大门被人轻轻叩响。未等里面的人开门，门外便传来一个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向着府内高喊道：“叛乱者已尽数伏诛！京畿卫已控制全城！请府内贵人安心！”
直到这一刻，厅内所有提着一口气的人，才终于将这口气缓缓吐出。看来，圣上与萧凛他们果真早有部署，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才能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场突如其来的宫变与叛乱彻底扑灭。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晨曦微光驱散了夜的黑暗时，侯府大门再次被敲响，这一次，声音沉稳而熟悉。
门外通报声还未落，罗晴已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她在通往二门的回廊下，迎面遇上了正朝着春晖苑走来的萧凛。
晨曦的光线勾勒出他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影。罗晴停在他面前，甚至顾不上礼节，也顾不上身后可能投来的目光，只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个遍。人憔悴了许多，眼下一片青黑，发髻有些散乱，官袍上沾染了尘土与几点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但好在，身上并无明显的伤口。
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原处。然而，紧接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后怕与之前压抑的担忧、恐惧，化作了汹涌的委屈和怒气。她猛地抬起手，一拳一拳，并不重，却带着发泄般的力道，捶打在萧凛坚实的手臂和胸膛上，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你怎么敢！你怎么就敢这样一个人冲出去！刀剑无眼，你要是……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你让我和孩子们怎么办？怎么办啊！”
萧凛任由她捶打着，他知道她需要发泄这紧绷了一夜的恐惧。直到她的力道渐渐弱了下去，哭声也变成了低低的抽泣，他才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用力地搂进怀里，大手在她背后轻轻拍抚着，声音沙哑却无比温柔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晴儿，都结束了。你看，我好好的，一切都过去了……后面，就该太平了。”
在他温暖的怀抱和沉稳的声音里，罗晴终于慢慢找回了理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将头埋在他胸前，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还带着鼻音：“走吧，父亲、母亲，还有太子殿下他们，都在春晖苑等着你的消息呢。”
两人携手回到春晖苑正厅。萧凛先向太子等人行了礼，这才落座，接过罗晴默默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开始将这一夜惊心动魄的原委，细细说与众人听。
“其实，那日我与父亲深夜进宫面圣时，圣上便已与我们商议好了引蛇出洞、一举铲除的对策。此事关系重大，除了圣上、父亲与我三人，再未对第四人言说。”萧凛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清晰有力，“圣心深知，镇国公虽远在江南，但其在京城的庞大势力，依旧唯瑜妃马首是瞻。那一系列谕令发出，既是为了整顿朝纲，更是为了逼迫瑜妃，让她在孤立无援、恐惧愤怒之下，失去理智，主动将她所能调动的势力全部暴露出来，以便我们能够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我们离宫的同时，八百里加急的密旨也已发出。远在江南的镇国公，已被我们的人秘密控制，算算日程，大约半个月后，便能押解回京。这半个月，足够我们将朝野内外、京城上下，所有与镇国公府有勾连、参与此次叛乱的势力，连根拔起，彻底清算。”
听到这里，罗晴心中百感交集，纷乱一夜终于尘埃落定。她默默地想着：但愿如此吧，尽快结束这一切纷争，让天下重归太平，也让他们一家人，能够真正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她悄然握紧了袖中的手，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上，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太平盛世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