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异能
时序已入深秋，庭院里的梧桐叶落了大半，只剩下几片顽强的枯叶挂在枝头，在微凉的风中瑟瑟作响。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屋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为这略显沉闷的季节增添了几分暖意。
侯爷萧镇山与世子萧凛那日听取了罗晴的建议后，雷厉风行，当日便从麾下“暗影卫”中精心挑选了一队最为机敏、精干的探子，命他们轻装简从，快马加鞭，星夜兼程直奔江南而去。他们的核心任务只有一个——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牢牢盯紧镇国公府那位深居简出、却似乎手握不少隐秘的老管家。消息往返，即便用上最快的信鸽与驿站接力，最少也需十日方能传回。
在这段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等待期里，罗晴并未闲着。她深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开辟新的探查路径。她想起了府中养着的两位身怀绝技的女子——善识百毒、嗅觉超凡的萧影，与精于易容、巧手千变的萧盈。此二人是萧凛早年网罗的奇人异士，虽名义上是下属，但因年纪尚轻，性情活泼，又与罗晴投缘，在侯府内地位颇为特殊。
“去请萧影和萧盈姑娘过来一叙。”罗晴放下手中的茶盏，对身旁侍立的丫鬟吩咐道。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道轻盈的身影便翩然而至。走在前面的萧影，一身利落的浅碧色劲装，眉眼灵动，未语先笑。紧随其后的萧盈，则穿着水红色的襦裙，步履娴静，嘴角噙着一丝温婉的笑意，若非知其底细，谁也看不出这般文静的姑娘家，竟精通那等改头换面的诡谲之术。
“夫人，夫人唤我二人何事？”两人齐声问道，声音清脆如黄鹂，给这静谧的午后带来了几分生气。
罗晴见她们来了，脸上不自觉地浮起笑意，指了指旁边的梨花木椅子：“来了？快坐下说话。尝尝这新到的云雾茶，还有小厨房刚琢磨出来的几样点心。”
两人早已熟悉罗晴随和不摆架子的性子，也不扭捏，道了谢便安然落座。目光旋即被桌上那几碟造型别致、色泽诱人的新式点心吸引。那点心有的形如含苞荷花，层叠酥皮透出淡淡的粉；有的状若如意，莹白如玉，上面点缀着嫣红的果脯；还有的竟做成了小兔子的模样，憨态可掬，令人不忍下箸。
萧影率先拈起一块“荷花酥”，轻轻咬了一口，外层酥脆，内里是清甜的莲蓉馅，入口即化。她满足地眯起了眼，含糊赞道：“唔…夫人，这点心师傅的手艺真是绝了！”
萧盈则更偏爱那“如意糕”，小心地品尝着，感受着那细腻清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也忍不住点头附和：“确实美味，甜而不腻，清香满口。”
罗晴看着她们大快朵颐的娇憨模样，心中一片柔软。这两个丫头，一个十八，一个才十七，正是青春烂漫、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她们身怀绝技，本该在江湖上留下更多传奇，如今却因缘际会，留在侯府这方天地。罗晴私心里，总希望她们能保留这份少女的纯真与活泼，莫要完全被责任与使命磨去了棱角，变得只剩下冷冰冰的“工具”属性。
待她们将几种点心都尝了个遍，心满意足地端起茶盏润喉时，萧影才眨着狡黠的眼睛，笑嘻嘻地再次问道：“夫人，这回不会单是为了请我们吃点心吧？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这点心可不能白吃呀！”
罗晴睨了她一眼，故意板起脸，语气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每次来我这儿，点心要是不让你们吃够、吃满意了，回头走的时候，那小嘴巴撅得，怕是能拴上一头倔驴了！我哪敢不等你们吃够就开口谈正事？岂不是自找没趣？”
二人闻言，互看一眼，随即笑作一团，萧影更是夸张地捂着肚子：“夫人您真是火眼金睛，把我们那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不过嘛，”她话锋一转，语气甜得能沁出蜜来，“还是夫人最知道疼人，夫人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夫人！”
笑闹过后，屋内气氛愈发融洽。罗晴敛了敛神色，言归正传。她先看向举止更为沉稳的萧盈，问道：“萧盈，今日叫你们来，确有一事想请教。若是一个人精心易了容，混迹于人群之中，你靠近之后，有几分把握能立刻辨识出来？”
萧盈放下茶盏，坐直了身子，神情变得专注而自信。她略一沉吟，清晰答道：“夫人放心。寻常的易容术，无非是借助人皮面具、脂粉油彩改变肤色、皱纹或部分五官轮廓，其神态、骨骼衔接处难免会有细微的不协。这类技艺，那人只要打我身边一过，眼神、步履、气息稍有破绽，基本就逃不过我的眼睛。”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傲然，却并不令人反感，“除非是技艺远在我之上的宗师级人物，能将骨骼也稍作调整，神态模仿得以假乱真……非是属下自夸，这般人物，放眼整个天启，怕是也找不出三个。而这类人物，通常也轻易不会为谁所用。”
罗晴听得暗暗心惊，她知道萧盈擅长此道，却不知她竟已站在了这般高度，真真是个活宝贝，千金难求。她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继续深入追问：“嗯，你所言极是。那再请问，无论是寻常易容，还是这等高深技艺，想必都离不开特制的药水、胶质或其他物事来辅助贴合、改变肤色质感吧？这些药水、胶质，在使用之后，可会留下什么特殊的气味？能否凭借气味追踪？”
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关键处。萧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眼珠灵动机敏地一转，唇角微扬，笑道：“夫人心思缜密，确是如此。不过，空口无凭，说得再多，也不如亲身实证来得清晰。夫人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些东西，让您亲眼……哦不，是亲‘鼻’见识一下。”说罢，她起身，对罗晴行了一礼，便脚步轻快地转身出去了。
罗晴虽有些莫名，却知她必有道理，便耐心等候。趁着萧盈离开的间隙，罗晴将目光转向正在与最后一块兔子点心“奋战”的萧影。
“萧影，别光顾着吃。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萧影赶忙咽下口中的点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正色道：“夫人请讲。”
“若是一个人身上，原本带有某种特殊的气味，”罗晴斟酌着用词，她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身上那因生育孩子而久久不散的淡淡奶香，“却被另一种更为浓郁、或者特性强烈的香料刻意掩盖了过去。以你的嗅觉，还能穿透这层‘迷雾’，闻出那被掩盖的底味吗？”
萧影回答得十分认真，显然对此道极为精通：“回夫人，这要看具体情况。寻常人的体香本就极淡，若有汗液等引起的异味，大多也会自行用香囊、沐浴等方式处理。若再遇到有心人用浓郁的香料刻意遮掩，那么对于普通人，甚至训练有素的猎犬而言，除非近身至咫尺之内，否则确实难以分辨。”她说着，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鼻翼微微翕动，目光落在罗晴身上，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就像夫人您身上这淡淡的奶香，”萧影直言不讳，语气坦荡，“清甜温润，乃是极自然柔和的气息，并非浓烈之物。实际上，正因其清淡，反而并非寻常脂粉香料能完全盖住的。嗅觉稍比常人灵敏些的，比如经过特殊训练的探子，从您身边近距离走过时，多半便能捕捉到这一丝独特的甜香。”
罗晴微微讶然，她自知身上有这味道，却不想竟如此容易被辨识。
萧影见她神色，进一步解释道：“但若是像属下这般……”她指了指自己挺翘的鼻子，语气带着几分天生的自豪，“嗅觉再敏锐数个层级。那么，哪怕您用了气味极其刺激、浓烈的香料来试图掩盖，在您走动、转身、或者只是与人擦身而过的瞬间，空气流动带来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您本身的独特甜香，也很难完全逃过我的感知。”
罗晴这次是真的吃惊了，脱口而出：“这么厉害？你这嗅觉……简直是天赋异禀啊！”她本想说“狗鼻子”，觉着不雅，临时改了口。
萧影却仿佛能洞察她未尽之语，立刻作捧心状，摆出一副泫然欲泣、备受打击的模样，哀声道：“夫人此言，真真伤了属下的心了。想属下这点微末伎俩，平日也就帮夫人查验查验膳食、追踪追踪宵小，如今竟被比作……唉，这点心……只怕一盘两盘，是不够抚慰属下这破碎的心灵了。”
罗晴被她这活宝样子逗得“噗嗤”一笑，先前那点惊讶瞬间烟消云散，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哼道：“哼，少在我这儿装可怜！小厨房里多的是，各式各样都备了些，喜欢什么，走时自己去取便是，管够！这总行了吧？”
萧影脸上的委屈瞬间一扫而空，变脸比翻书还快，笑容绽放得比窗外的秋阳还要灿烂明媚，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夫人最最好了！属下就知道，夫人是观音菩萨下凡，专门来疼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