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姐......”在东方淮竹面前，雷季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下头，不敢看这位姐姐的眼神。
雷季是兄弟几人之中最为腼腆内向的一个孩子，这些年来，他一直跟着张铁匠，并没有直接参从军，而是负责帮军中将领打造兵刃，因着他的铸造之术已然学到了张铁匠的十成功力，所以打出来的武器十分坚韧，深受天武军军中将士的喜爱。
东方淮竹就这样目光微凉的看着自己的这两个弟弟，她存活在这世间已近百年，经历过许多，自认为早已心如磐石，却不曾想，当她看见兄弟阋墙的这一幕时，心情还是无比沉痛。
“到底发生了什么。”东方淮竹的声音很淡，即是再问雷季，也是在问雷仲。
在兄妹几人的印象中，东方淮竹一直是一个极为温柔的女子，至少对待他们是这样的。少时都是东方淮竹在照顾他们几个的生活，几人名为姐弟，可长姐如母，几人之间的感情实与母子无异。
而如今，他们几个第一次在东方淮竹的声音之中，感受到了那股压抑的怒意。
她比任何都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雷季的手捏的很紧，紧到他的小臂都在微微发颤。
“说话！”
东方淮竹低喝一声，雷季的身子猛地一颤，却是咬牙道：“我问过大哥的亲卫，凉山之战，大哥是遭到了敌军的突袭，可是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是雷仲出的主意！”
“什、什么意思？”东方慕昕有些懵，这些年她虽在军中，可并不像雷伯、雷仲还有东方淮竹那般会领兵出征，对于战场调度，她是不懂得。
“凉山根本不能扎营，稍微懂点兵法的人都知道！大哥征战多年，又岂会不知！”雷季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在山上扎营，引得敌军包围，又强行突围，为的就是引兖州军出城，让西郊大营的部队趁机攻占兖州粮仓！而这个主意，就是雷仲提出来的！”
东方淮竹面无表情，心中已然一团乱麻。
东方慕昕用手捂住了嘴，此刻她就算再笨，也明白了雷季的意思......
大哥是被二哥的计谋害死的！
看着一言不发，满嘴是血的雷仲，姐妹二人更加确信了雷季的话。
“我没想过让大哥死。”半晌，雷仲口齿不清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可就是这一句话，却再度点燃了雷季的怒火。
“你没想过？那你难道没想到吗！”兄弟二人相处多年，雷季又岂会不了解自己的这位二哥？
什么都会想，什么都会算，论心计，甚至比他的先生谢之则还要精明，然而，雷季有时候也会觉得，雷仲太会算、也太能算，以至于很多时候，他的想法甚至背离人性。
甚至如果利益够大，雷仲甚至也会把自己的命给算进去。
所以说，雷仲不可能想不到实行这调虎离山之计的危险，而且他就是为了利用雷伯天武军副统领的名声，才能将兖州军引出城。
所以，这一切都是在他计算之内！
“所有的风险，大哥都知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部跟他说过。”雷仲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兖州城高墙重，天下局势瞬息万变，在这里多耗一天，天武军全盘就会多一分危险，大哥是......自愿去做的诱饵......”
诱饵......
以人为香饵......
多么讽刺的一个词......
雷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的痛苦也不亚于任何人。
这个计划是他们兄弟二人瞒着谢之则定下的，擅作主张在军中本就是大忌，可他们却又必须这么做，因为这场诱敌之际的风险太大，诱敌的部队几乎就已经是注定了全军覆没，谢之则不可能同意这样的计划。
在原本的谋划之中，负责诱敌的应该是雷仲，可是雷伯却说，在天武军中，他的名望要比雷仲高出许多，也只有打出他的旗帜才有足够的吸引力让钓出兖州城中的军队。
于此同时，雷伯还说，论武功，他要比雷仲高出太多，所以，由他充当这个诱饵，突围存活的可能性才更大。
其实雷仲心里知道，有雷伯去当这个诱饵，只不过是将原本生还的可能性由一成提到到两成，但计策成功的把握却由五成变成了九成。
果不其然，雷仲烧毁了兖州粮仓，如今兖州城破只在朝夕之间，可雷伯还是死了。
多一成的生还性、多四成的成功性，不管怎么算，这都是一场不会亏的豪赌。
然而雷仲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位大哥为了减少军士的伤亡，竟然比计划之中足足少带了三百人。
三百人啊，本来也许这三百人会全军覆没，可他的大哥雷伯却能活下来。
可偏偏雷伯只带了最少的兵力，只为让更多人在这场诱敌之战中存活下来。
多么蠢的大哥......
“连大哥你都算计，你还是人吗！”雷季愤怒的咆哮，他的拳头再度举起，猛然间挥向雷仲。
可雷仲这一次却没有再惯着自己这个弟弟。
他一把擒住了雷季的手腕，用同样愤怒的声音吼道：“这是打仗，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难道别人的兄弟能死，我们的兄弟就不能死吗！”
“可我们兄弟不该被自己的兄弟算计死！”
“如果没有这些算计，死的人会更多，你以为元帅为什么要起兵，你以为我们的理想是靠嘴皮子喊一喊就能实现的吗！”
“我不管，我只知道现在躺在棺材里面的是我大哥，不是别人！”
“别说算计大哥，如果明天能够打进长安城，我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你个蠢货，我告诉你，就算以后打进了长安，萧毅当了皇帝，还是会有各种人因为各种理由而死！人命不过就是利益价值的一种，曾经我们的命不值钱，所以没人在乎。现在我们的命值钱了，该卖掉的时候我还是会卖掉！”
兄弟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双手在半空中互相僵持，二人互不相让。
雷仲的话说的实在太重，即便他有苦衷，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当着这几个世间唯一的亲人说这样的话，可是如果他不吼出来，他不把大哥的死怪就到其他地方，他就会先被自己的情绪所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