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巧点了点头。
“知道,我们互通过姓名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帮弟弟辨认。
“就是知青点里,长得最俊的那个姑娘。”
“你就算不认识人,一进去,肯定也能认出来。”
她脸上带着一丝感激的笑意,声音清晰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她叫,秦水烟。”
话音落下的瞬间。
许默的瞳孔,在那一刹那,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水烟。
秦水烟。
怎么会是她?
她竟然会帮人解围?
还帮的是他姐姐?
许巧没有察觉到弟弟内心翻涌的波澜,她只看到了他短暂的沉默。
她有些好奇地歪了歪头。
“怎么了?小默,你认识她?”
许默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将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强行压了下去。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低沉冷硬,听不出任何异样。
“不认识。”
“知道了,明天我送过去。”
*
夏夜的晚风带着一丝燥热,吹不散农家小院里饭菜的香气。
一张掉了漆的四方旧木桌摆在院子中央,桌上一盏昏黄的煤油灯,是唯一的光源,将一家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许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太太,从屋里走了出来。
“奶奶,慢点,看着脚下。”
他的声音,褪去了在外人面前的冷硬,难得地放柔了。
林春花几乎是靠在孙子壮实的胳膊上,才能勉强挪动脚步。
她已经快七十了,岁月在她脸上刻满了沟壑,一双眼睛也因为常年的病痛而显得浑浊。
“哎,好,好。”
她嘴里应着,目光却早已被桌上那一大盆鸡汤给吸引了过去。
浓郁的肉香,让她干瘪的嘴里,都忍不住分泌出一点口水来。
许巧已经盛好了一碗汤,吹了又吹,试了温度,才小心地递到奶奶面前。
“奶奶,喝汤。”
林春花的牙齿早就掉光了,平日里只能吃些稀软的糊糊。
可今天,闻着这霸道的香味,她竟难得地来了食欲。
她接过碗,用没有牙的牙床,慢慢地抿着,眼睛舒服地眯成了一条缝。
那金黄色的鸡汤,炖得火候十足,入口即化,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整个胃。
“香……真香……”
老太太含糊不清地赞叹着,一口接一口,竟是破天荒地喝了两大碗。
许巧看着奶奶高兴,自己心里也跟着高兴。
她用筷子,麻利地将两个最肥美的鸡大腿从盆里夹了出来,一个不落地,全都放进了许默的碗里。
“小默,你吃。”
“你天天在外面跑,干的都是力气活,多吃点肉补补。”
许默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鸡腿,眉头微不可察得一蹙。
他沉默地拿起一个,几口就啃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将剩下的那一个,又夹回了许巧的碗里。
许巧一愣,连忙推了回去。
“你吃,我不爱吃这个。”她笑着说,自己则夹起了那个没什么肉的鸡头,有滋有味地啃了起来。
许默看着她,声音低沉。
“我吃不了这么多。”
“天热,这鸡肉放不住,搁一晚上就坏了。”
“你也吃。”
许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碗里的鸡腿,没再推辞。
是啊,不能浪费了。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一整只鸡,就在这昏黄的灯光下,被一家三口人开开心心地吃完了。
奶奶喝了汤,许默和许巧分了肉,连最后那点汤汁,都被许巧拿去拌了饭。
这是许家,几个月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饭。
夜,更深了。
许默搀扶着林春花进了卧室,看着她躺下,又从一个小药瓶里倒出两片药,盯着她和着温水咽了下去。
是治她那消渴症的药。
他又替奶奶掖好被角,吹熄了灯,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院子里,许巧已经收拾好了碗筷。
许默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一声不吭地走到了水缸边,挽起袖子开始刷碗。
哗啦啦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他洗完碗,用布巾擦干手,从厨房里走出来时,正好看见许巧拎着一个菜篮子,从院子角落的菜畦那边走了过来。
月光洒在她身上,给她渡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边。
“小默。”
许巧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篮子递了过来。
“你明天早上上工的时候,顺路把这些瓜果给那位秦同志送过去。”
许默垂眸,扫了一眼篮子。
里面装着几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还有几个圆滚滚、散发着清甜香气的香瓜。
瓜果都很新鲜,上面还带着夜里的露水。
这些都是姐姐平日里最宝贝的东西,自己都舍不得吃,攒着要拿去镇上的供销社换几毛钱的。
他沉默地接过了篮子,入手有些沉。
他摩挲着篮子粗糙的边缘,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城里来的知青,金贵得很。”
“这些东西,说不定人家根本不稀罕。”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这话落在许巧的耳朵里,却觉得有些刺耳。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稳重的弟弟,会用这种带点偏见的语气去评价一个素未谋面的好心人。
她皱了皱眉,认真地反驳道:
“送东西,送的是一份心意,不是看东西值不值钱。”
“就算她真的不要,那也是我们的礼数到了。”
“再说了,人家一个城里来的姑娘,人生地不熟的,看到我被那么多人围着欺负,都愿意站出来帮我这个陌生人说话。”
“这就说明,她心地善良。”
许巧看着许默,一字一句,说得格外郑重。
“小默,我觉得,这么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绝对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差的。”
……
不小心把存稿发出来了呜呜呜